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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

作者: 王士钢2012/06/08心情随笔

夫 妻

[中国 王士钢]

俩单位下班时间一个点,夫妻俩因路途远近总是他先她后错上个十几分钟。

他打开家门,倦意的身子真想往沙发上靠那么三五分钟。但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稍稍展了展腰,开始了晚饭制作的那个熟套程序:抽火、加水、淘米、择菜,接下来是配料、炒菜、煮饭、馏馒头……

结婚十年了,老是那么十几分钟,老是那么想往沙发上靠一靠,老是又那么打消这念头,接着又老是那套厌烦了的程序。十个三百多天,任谁不烦?不!他不!因为他从随后将要进来的妻子眼神里能得到一种酬慰——那是一种做为女人真真的踏实感和不加掩饰的依托感。他习惯了,觉得一切就应该这么天经地义。

他站在凳子上摘下一条腊肠。那是过节或者有来客时才动用的备用品。唉!生活不能太拮据了。妻子那苍白消瘦的面孔又浮现在眼前,他觉着妻子跟着自己节俭了十年,怪可怜的,真该给她营养营养。他自忖着,索性把留到下一顿那半截腊肠也切了片。左邻右舍到做饭时辰飘过来的浓香味儿,总撩的人心痒。自己家总不能老是飘着淡淡的青菜汤子气。倒不是自己想饱口福,大男人家,这粗糙的身子总好对付。吃那精细的东西和微薄的工资收入相比,还真有点可惜。

眼下他兴致很好。是的!为了她。

“票呢?”妻子进门把瘦了的身子往沙发上一扔,顺口问。

“……啥票?”他莫明其妙。

“还有啥票?电影票!路过你单位俱乐部,门口明明写着译制片,你们单位包场,还问啥票……”一副要吵架的样子。

“没包场电影啊!包场了我还能不知道,可能是卖票吧。我说呢,下班路过俱乐部门口,怎么有堆人在那买什么票。我忙着赶回来做饭,也没有顾着问。算了,你先坐这儿歇歇,我给你做顿好吃的……”他脸上堆着笑,近似哄孩子般地解释道。

“你就知道吃、吃,还知道啥?顾不上!我在你眼里,你啥时也顾不上,跟你一辈子,你有啥好的……”她声音越发高了,刺的使人不敢相信是从那么个瘦小女人嘴里发出的。

“……”他嗫嗫地没有说出什么。腊肠呀,香味呀,那美美情绪一下子无影无踪了。心有点空落落的,手却没停,颓丧地低个头,机械地继续着做饭的动作。

“你不知道我爱看译制片吗?不包场就买张票,轮到我身上,你就怕花那几毛钱,跟着你吃也艰苦,穿也艰苦,啥都计划来计划去……”她蛮不讲理地唠叨着她的理。

“……”他手没停,什么也说不出来,感到有种莫名的委屈,心里郁悒地有些堵。她有点变了。他想起过去初婚日子里的她。那是一个多么娴静、娇柔的人儿。相貌虽然平平,却是那么懂事、温存,从没陷入家庭琐事的争争吵吵里。现在都有三十多岁了,反倒变得像个不太懂事的孩子,这也许真是怪自己。一个大男人家把原本好端端个小姑娘过成了这个样子。他似乎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内疚,反而怜悯起她来了,一种苦涩涩的怜悯,象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可他心里明白,他什么也没做,他爱她,象初恋时那样真挚的爱,随着这十年光阴的流逝,爱不是淡了,而是更加深沉了。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了,少了些灼人的情话,少了些炽热的吻。但是,爱却结结实实地溶进了实际生活。

“这家有你跟没你一个样,回到家你一句话也没有,我心里闷得慌,我就是要说,就是不讲理,我不给你说给谁说……我就要看电影,就是看……你心里就是没有我……”她不可自制地喊叫着,突然嘤嘤地哭了,泪水夺眶而出。

他慌了神儿,两只大手笨拙地揉着。恁大个汉子象个诚实的大孩子干巴巴竖在那儿,急得渍出一头汗。

“哎……哎……这是咋了……我……这。”他呶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进了厨房,端出盘做熟的腊肠摆在她面前,似哄似乞地说:“都怪我,怪我……你先吃吧!趁热。我去给你买票,这就去……这就去嘛……啊?”

“晚了,我路过时都没有票了。”她止了哭,委屈地泣了一句。

“我有办法……离开演还有些空儿,兴许……一定……能给你等张退票哩。”

他边说边忙不迭地蹿了出去。天阴沉沉的,冷风里夹杂着几颗雨星儿。

雨住了,电影已开映了十多分钟。俱乐部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已渐渐散去,偶尔还有三两个拾票者在门前徘徊,很有些不死心的样子,更添出了点冷落。他看了看手上的表,显然没有任何希望了。真笨,干站了一个多小时,却没有等到一张退票。本想着下了场阵雨,能吓住些人,多些个退票的。却没有,他有些纳闷儿,也没心再往下想……

起风了,身上不由打了个冷颤,亮了的路灯把湿漉漉的路面映得明晃晃。他踩着那湿漉漉和明晃晃悻悻地向家走去。

屋里很静,妻已在床上睡着了。灯亮着,饭桌上一张白纸上留着她那娟秀的字迹:早知道要下雨,咋也不让你出去。看我现在这种脾气变的,总惹你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总任性得象个孩子……唉!你咋也象个孩子,生活不仔细计划着点,一下子做了那么多腊肠。既做了,也别留到明天,你吃完算了。饭和菜都在炉台上煨着呢!你明天要带的午饭给你准备好了,放在饭盒里。太累了,我先睡了。

他缓缓看着字条,心里生出一股丝丝的热流。一切的不快和惆怅都从窗子飘散而去,象个孩子?可不,俩人都象个孩子。这些年来俩人都在轮番做着对方的孩子。而自己和她从不知晓。他半阖着眼冥想着。莫名其妙地轻轻笑出了声。人生的确很有意思,尤其在这爱河里游水,人永远是个孩子,孩子在大人面前觉得拘束,大人在孩子面前也觉得拘束;只有孩子和孩子在一起才能自由无束地流淌着喜、怒、悲、哀各种情绪。不拘方式,不加掩饰,都随了自然。而在爱情中,人们把这种包罗冠其名称为幸福,它的角色是:夫——妻。

他久久地盯着妻那孩子气的睡脸,很感激她给这么多启示般的联想。他轻轻地吻她,她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向他嫣然一笑,随手温存地将他揽进了被窝里,紧紧地贴着、贴着。

黑的夜,美妙的夜。黑夜原本不是坏的,它在寂静中酿着人间最甜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