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今年夏天没有雨
夏日。
家乡的人们通常是在这个时令里,在午睡足了抑或是吃完了晚饭的时候,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用纯天然的语言、就着纷飞的唾液,闲扯出一篇篇杂文,杂文的内容包罗万象,涉及天南地北、国家时事、国外要闻;杂文的中心主题是,今年粮食的收成如何。在这个时候,戏这个字眼被人们从肠胃里拎出来,成了乡亲们衡量庄稼收成程度的晴雨表。这里的戏,在农村里大致有两个戏种。一般意义上,年头好、雨水足、庄稼长势喜人、丰收在即的年景里唱几日传统的评戏,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在热闹时感天谢地;在欢喜中拾穗归仓。另一种呢,是地方馿皮影。恰恰相反,雨水稀、庄稼旱、粮食收成未卜,唱它个三五七日馿皮影,祈求天神庇佑、普降甘露人间,直到下雨方才停唱。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三、五位菩萨心肠的阿婆开始神通起来。她们身兼整出戏的导演、策划、剧务、节目统筹等要职。阿婆们真是辛苦,忙活完了戏头,又做上了经济人,她们同戏子侃价,每出戏要多少钱,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最后敲定了价码。阿婆们又要挨家串户地敛钱了。倘若这时,不管穷的也好,富的也罢,是绝不会吝啬的,他们会把几块略带体温的钞票连同满腔的希望一起交给了阿婆。
这时候,阿婆们便可以长长地舒口气,单等着那戏、那雨、那好收成了。
写着、写着,简单的几块檩木木支户而成的戏台便搭成了。今年雨水真稀罕,春起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二场雨,勉强地糊弄出了苗,以后呢,又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二场雨,庄稼拔节了,吐出了穗,可是在吐穗、拔节、灌浆的节骨眼上,那淅淅沥沥地小雨却像一枪日个兔一样,再也不见了踪影。天出奇地旱,乡亲们急切起来,老阿婆们也急切起来,她们经过东奔西走、南朝北拜一番后,馿皮影终于如期地、敲锣打鼓地开始起来。
今年的馿皮影是在阴历的七月初七晚上开始的。吚吚呀呀地戏子声、乒乒乓乓地锣鼓声,响透了十里八村,阿婆们像灌了黄汤一般,挂着一脸的金黄。
馿皮影唱了五日、十日、十五日……,唱哑了戏子们的嗓子,始终没有求下一颗雨来。最后,戏子们不得不以出道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败而沮丧地离了村。
今年的馿皮影以唱坏了三戏子的嗓子、病倒了二老阿婆、没求下一颗雨而宣告结束。
阿婆,今年夏天真的没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