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钟声
1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错落有致地敲打在窗户上,发出铿锵有力的鼓点。天气很灰暗,偶尔夹杂着沉闷的雷声,轰隆轰隆地像是碾车从头顶碾过。此时,我百无聊赖地平躺在床上,双眼呆滞地盯着雨中的世界发呆。我从来不担心发呆的时间,有时是几分钟,有时是个把个小时。阴云密布的天气把阳光请去了咖啡馆。而它,现在正扮演着前者的角色,兴致浓厚地播撒着雨水和灰暗。
它似乎听到了我让它不满的评论,此刻窗外的雨声越发地响亮如号角。
我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转而打量我眼前的房间。屋子里光线很暗,唯有窗口散发出稍亮的光。整个给人的感觉就像置身于一处幽暗的角落,而我知道这样的环境最容易滋生爱情。
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就算是爱情的萌发地也需要男和女的传情答意。我知道,我少了可以倾心相向的对象。因此,我只能发呆,看雨中的树啊左摇右摇地向我招手,听在雨中奔跑的风的哭号。我一直都不想说的某种感觉,在我每当侧卧在床上时不可抑制地疯长。
我想你知道,那是什么。
2
昨天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无声的煎熬,即使是冒着小雨也要外出转一转。搭上一辆前往市区的公交车,司机直到亲眼看见我把硬币投入铁箱后才缓缓地启动汽车。我拣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车窗上,混合着微凉的空气。汽车加速后,大量的冷空气从窗口涌入,我感到有点冷,想把车窗关上,没想到身后的老者制止了我的行为。他笑呵呵的对我说,让流动的空气进来吧,年轻人。我稍稍地愣了愣,准备关窗的手停在半空中,兀地落下。我承认,在老者说完后我感觉到一股清新的空气拂过我的脸,让我体会到一种莫名的舒适。也许是流动的风景好过昏暗的光线吧,也许是四处的张望强于沉默的发呆吧。我把衣服连带的帽子扣在头上,这样寒冷会少一些对我敏感的脸颊的光顾,我也能安心地望着窗外的风景。下车的地方类似广场,我一下来就看到竖立在广场中央的高大的大理石柱,浑身剔透的汉白玉色,很是挺拔。周围是连成一片的草地,边边角角随意堆放着几座石山,上边用红漆刻上大大的字。此时雨渐渐小了,最后停了。我沿着广场的边路慢慢走着,偶尔有打着雨伞的行人冷漠地与我擦肩而过。摆在路边的石英凳在雨水的反射下显得格外的光滑,似乎在提醒路人不要心血来潮把屁股后面的裤子弄湿。年轻的妈妈总是对淘气的小孩无可奈何,只能用一个家长的威严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小孩不要往水坑里踩。我微微靠在一棵巨大的榕树旁边,眼瞧着小孩笑嘻嘻地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往水坑里踩,年轻的妈妈真的是毫无办法啊。
3
马路上沾了一些泛黄的落叶,戴着口罩的环卫工人手持扫把一点一点地清理。两旁的商铺显示出无精打采的姿态,懒洋洋的店主目光呆滞地坐在各自的店前。我注意到一位中年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份残破的报纸,就着店内昏暗的灯光认真的阅读。我无意讨饶,只想买一瓶矿泉水以防口渴。男人似乎不满我对他难得有闲情雅致阅读的打扰,又或许因为我只是为了一元钱的消费而麻烦他挪动稍胖的身体,他于是犹豫了一下,不耐烦地放下报纸,转身去冰柜拿取。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在他拿水的过程中低下眼睛,那份报纸的内容映入我的眼帘。我感到有些眼熟,好像一个星期前在家里的某个角落里见过。骑着单车送报纸的男子我已经和他熟络,他几乎在每天的固定时刻来到我家,送上微烫得报纸。这种敬业精神曾让我一段时间肃然起敬。看到眼前的报纸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心生几分感慨。店主递过水,我抬起头,又看到他认真地端起报纸,全然不顾我的存在了,我本想善意地提醒他如此昏暗的灯光不适合阅读,又想着他难得有此雅兴,实属不易了。我转身离开。走过马路的对面,又转过头看看店的那边,让我着实惊奇的是,报纸落在了地上,人已消失不见。或许,我想,这种让人提不起精神的天气,更适合麻将和纸牌吧。
4
我继续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天上的乌云黑压压的连成一片,像一块没有边际的裹尸布,留给人一种沉沉的压迫感。街道的气氛十分冷清,我呼吸一口凉气,决意去一座“空城”。来到石阶前时我有些气喘,石阶两旁生长着高大的榕树,遮天蔽日。我抬头仰望,不自觉的倒吸一口凉气,数千个台阶宛如一条气势恢宏的瀑布从天而下,让人望而生畏。我费了全身的力气终于爬到顶端,屈身休息之余还不忘左顾右盼,果不其然,一座和滕王阁和岳阳楼风格相像的仿古建筑出现在我的眼前,真难想象它是一所大学的主楼。没错,我来到了一所已经荒芜了的大学,之所谓荒芜,是因为它已经整体搬迁到一座经济更发达,人口更密集的城市里去了。休息好了,我漫步向里走去。开阔的篮球场久经风吹雨打而步入风烛残年,水泥地板也坑坑洼洼,年久失修。我穿过篮球场进入主楼,除了坐在门口的保安气定神闲地收听者电台,我便未见一人。询问保安,得到这样的回答,大学搬走已久,物是人非,以前的欢声笑语成为这座空城永久的纪念。没有人会记起,在这样的小山城里曾经屹立过一座大学。我点点头,再从外面仔细地端详起它。朱红宝漆装点四周,琉璃瓦点缀着飞檐,有伸出来的石栏,有飞天相接的石桥,有精美的流苏流光溢彩,有褪色的竹亭交辉相印。古楼的典雅孕育而生。我慨叹,可惜寂寞了一座楼。
此时,消停的雨又卷土重来,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我赶忙跑进楼道。站在门口,极目天际,一群低空盘旋的燕子惊慌失措地在雨中哀嚎,一声声穿过我的骨膜直入我的心底,我感到一种怅然若失的迷惘悄然在心房滋生。门口的保安眯着眼睛对我说,去楼上看看吧,顶楼有一口钟,站立了很多年。我又点点头,向着他声音的方向望去,他半个身子伸向门外,背对着我,晦暗的光线使我看不清他的容颜,不过听声音,是经历过岁月洗礼的。
5
“毕竟你是为数不多前来纪念的年轻人,你还记得有过这样的一座楼,就必然要听听那悠扬的钟声。”他的声音平稳,我实在怀疑,他单单的只是一个保安。也许他之前是这所大学的教授,退休后也只是想单单地陪伴着这所孤独得大学。
6
楼里实在是昏暗,我摸索着上楼,需要借助手机的微弱光亮。我一级一级地往上走,每路过一层楼便要看看它洒满灰尘的走廊。,这样不知路过了几个走廊,我登上了再也没有阶梯的走廊。靠着栏杆往远处看,整个雨中的校园,甚至整个山城的景象都尽收眼底。山雾缭绕,山城若隐若现。我收回目光,开始寻找那口老钟。沿着走廊我走向空间稍大的中厅,我屡屡和蜘蛛网结缘,虽然灰尘在雨天会变得格外的沉重,但我还是可以嗅到空气里浑浊的尘埃。终于,我在中厅发现了它,就像穿越了重重的迷雾发现了稀世珍宝。它四四方方,座落在地上,他应该是深红的檀木色,可是厚厚的灰尘给它外披了一件保护衣。他躲在角落里,像一位不愿见人的隐者。我好奇地盯着它,惊奇地发现它竟然还悠然地摇着钟摆。我打开手机对照时间,不差分秒。这又让我想起了那给我家送报纸的男子,他的兢兢业业和眼前时钟的如此相似,我又再一次肃然起敬。我突然想听听它的钟声,看历史的回声和时光的印记是否蕴含其中。此时离下午五点整还差五分钟,我毕恭毕敬地站在它的面前,虔诚地闭上双眼,等待着钟声的想起。
此时静极了,听得到雨点滴答滴答的滴落声。我的脑海里翻腾着无数记忆的浪花,突然,我听到了天空里飞鸟的悲鸣,我惊得睁开了眼,看见时钟的时针正对着五,摇摆依旧,却没有声音。我却听到空中的飞鸟的悲鸣,一声,两声,三声,四声,五声。我听到雨滴的滴落,一声,两声,三声,四声,五声。我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两声,三声,四声,五声……
7
屋子里的灯光仍旧昏暗,但窗外的雨却渐小渐小。我停止了发呆,挣扎着坐起来。我又想外出走一走,这次我不走那么远,就在家门口,站站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