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失落的手套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冬天又到来了,她站在城市的十字路口,冷风更是直灌衣领。薄寒之中,触景伤怀,不想伤怀,偏会伤怀。
她又想起那双咖啡色的半截手套,那已过去十八年的却如蝴碟般总在梦里飘来飘去的手套,那已失落的手套。
那年冬天,他们一起准备高考,他们相互鼓励,希望能考到一个学校,那时没有空调,也没有取暖器,保暖只有靠衣物。
那天他踏雪来拿资料,站在门外直打哆嗦,伸出的双手满是红疙瘩的冻疮,却笑意盈盈,她的心揪痛了。
那天晚上她就放下书本,开始连夜织手套。第二天一早,他看到她捧着厚厚的手套站在他的门外,他的眼眶湿了。
整整一个冬天,别人都看到他戴着那双手套。后来,天慢慢转暖了,他把手套就放在口袋里带在身上。
有一天晚上,他回到家,发现手套丢失了一只,他急了,到处去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他来到她家门口站了好久,心里非常难过。
她知道了,劝他不要难过,说:手套可以第二年再织一双的。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她想说要永远在每一个冬天都为他织一双手套。
高考通知寄来了,她录取在本城市的一个学校,他却录到了外省。那天他们约了晚上见面,他给她看,他还同时收到一个女同学的信,女同学表达的分明是爱意。她心里酸楚,她知道他是个优秀的人,走到哪里都会有这样爱慕的信的。
他却说:你放心,我永远只会戴你织的手套的。
三年过去了,他们靠写信来培养着他们的感情,信心和信任让他们对将来充满希望。她也每个冬天都给他寄去一双手套。她拒绝了大学中的那些男同学的爱慕热情,为了心中那个信念而坚守着,期待着。
到了第四年的冬天快到时,一个叫晓晓的陌生女孩莫明其妙的写来了一封信,信中说她和他是大学同学,他们已经相爱了,因为他们每天在一起,他们才有共同语言。
她不相信,她写信去问他,他一直没有回信。她坐火车到他学校去找他,他却为联系分配工作的事去了外地。
她把带去的新手套带回了家,默默和那么多他们的通信放在了一个盒子里。
许多天以后,他有消息了,写信来说他工作安排好了,在那个省城一个机关,而只字未提其它,也没有问她为什么那个冬天没寄手套给他。
她没有回信,他后来也没有了消息。
又过了三年,他们各自结婚了,在工作上也有了成就,但是,她听别人说他的妻子并不是那个叫晓晓的女孩。
她一直把那双手套收藏在那里,并且,她在后来的每一个冬天都会织一双手套放在那个盒子里。她白天忙碌着,夜里的梦中却始终都是他,总是摆脱不了对往事的回忆。她写了很多的诗,她的那些诗在许多的杂志上发表,她不知道他是否曾看过,她一直不相信跟他的缘分从此会一辈子的断了。
十年过后,那天下班前,她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你好吗?我听说你在这个单位,就找到你电话打给你了。”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以为她又是在做梦,她脑子里嗡嗡的,直到他在电话里报了一串手机号码让她记下,她才一激棱清醒过来。
那个声音变得沉稳成熟了,变得也有点陌生了。
那几天她恍恍忽忽,总是发愣。许多想说的话在她的心里矛盾着,不断折磨着。
终于,她按照他留给她的号码打电话过去。电话那端他问:“你是?”
她沉默了会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很慌乱,他就又沉沉的问:“你是晓晓吗?”
她突然感到自己冰冷,她说:“不是,我是……”然后就挂了电话。
她来到大桥上,在桥上站了好久,把那些手套都扔到了滚滚长江里,连同十年的梦。
再也不在冬天里悄悄织手套了。从此,她也不再听那些忧伤的歌,不再看忧伤的电影,不再写诗,她的心不能让这些忧伤碰触,她拒绝让自己听到关于他的一切。
然而,这个冬天,这个据说将会很冷的冬天,她却一闭上眼就又看到那在江水中翻滚而去的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