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手之握
丽江城的溪边,迎春花开了,我见到的开得都很好,感谢它们。前些天经过城郊一处民居聚集之地,他们把竹子和树给种上了。一排竹子倒还是小小的,真像咱们年少不禁风的样子,轻狂无知,却又招人怜惜。而三两棵的树种下的时候已经成型了,两层楼高的样子,多大的卡车呢,拖着它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重新成长。它们站得直直的身子在黑夜里显得有点孤单,白天?影子很长,也孤单。它们之间的交谈是稀松的,少言清欢,稚嫩的竹子们只能看见它们成熟的姿态,自然,竹子们是一群叽叽喳喳不免显得聒噪的少年,热烈激情。我在想,这几棵树和竹子们,是不是从此永远不可能步入同一种步调。缺了一段年纪,自此永远在缺,竹子羡慕大树也好,大树望回归幼嫩也罢,它们的愿望追求永不能实现在这个彼此自由分享的世界上。
有意思的是,在另一条路上,我看见了一棵大树正被人肢解,这棵树没那么走运,一个冬天落光的叶子还没有重新长出来,而且我还没搞清楚它是一棵什么树。看见它的时候,枝桠已经断得差不多干净了,只剩一个主干顶端延伸出的篮球那么浑圆的枝桠在孤零零地呼吸。一个蹲在大树杈上的男人,表情淳朴,但这个老实人仍然觊觎着这个坚持着的枝桠,绳子绕了好几圈在它身上缠住,另一头由地下的几个大汉拽着,想必是准备一场彻底的摧毁。摧毁此时此地,并不是贬义,只是因为多情的缘故想象这棵见怜的树和我们一样有知有觉。它从一颗种子来到人间,经过很大的努力,辗转来到小城,还没有很老,风和日丽的下午,在春天结束了,还被一个女人看见了它弥留之际,有点丑陋。其实,树真的可以活很久的,它们以此为幸福。人们把它运走了,原来扎根的土里腾出一个空,我看着,你说,树的灵魂会去哪里呢?不会跟着卡车跑吧,风呼呼地吹,其实就想告诉我们树的灵魂要到哪里去吧。
生和死真是迷人的事,而为了看着这样美丽的事发生,我必须住在一个人的躯壳里,又是多么遗憾。
夜行的路上,我顺流而走,看见一对扫帚和簸箕被放置在青石板的路面,它们的安静吸引了我,待我走过了,最后留意到那个位置的一家卖鸭脖鸭舌等卤味的小店门前,站着一位准备付钱的妇女,围裙的系带绕在她背后,想必她就是那扫帚和簸箕的主人。夜深了,她和她的扫帚簸箕都累了。那一刻,我多么想痛哭,只因我差点以为,扫帚和簸箕,要独自被留在夜里,在道路,不能开口地沉默下去。我怕它们不了解身旁的河流——“河流后退的世界里,岸上也是河流,一只虚妄的手,握住了另一只手的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