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 丢
丢 丢
清城有条宽宽的清水河,开发城市新区时,河两岸建成笔直宽阔的两条清河大街。河畔杨柳婆娑,竹影婀娜,一道道石拱桥横跨两岸,彩虹般把两岸大街衔接起来。小桥流水,风光旖旎,用清城电视台一句时髦的话说:这是清城一道亮丽的风景,也是清城人谈情说爱休闲散步的好去处。
大街两边,原本是肥沃的稻田,在三五年时间里,便雨后春笋般地冒出一片片的办公大楼、单位住宅和商业小区:有水利、电力、烟草、银行、地税、国税、公安、民政、城建……片片的小区,围成一个个的独立王国,或古色古香,或绿墙碧瓦,或富丽,或典雅,或封闭,或开放。户户相连的别墅,下为临街铺面,上为豪华住宅。走入小区内,草坪花树,球场浴池,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代表了清城城市化进程的先进文明方向和改革开放的辉煌成果。
林雯走出锦绣小区的大门,像往日一样,又走在了清河大街上,身后依旧是跟着她心爱的名叫“丢丢”的哈巴狗。只不过往常是饭后散步,而今却是空着肚子走出来,却永远也不再回去了!
雨季来临,清河汹涌浑浊,失去了春天的柔顺清澈。天已黄昏,厚重的云彩,被夕阳装点成一座座金山、银山,发出耀眼的光芒。夏日的空气潮湿沉闷,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大街两边,渐渐多了饭后散步的人。林雯顺着清河大街默默地一直向西走。西边,才是她的家,那个叫林家村的寨子。林家村属于农村,离清城有6公里,近年清城开发新区,林家村,成了清城的郊区。林雯,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有娘家,才是她遮风挡雨的港湾。
“母亲啊!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你,谁是我在无遮拦天空下的荫蔽?”
冰心的这句诗,正是林雯现在内心的真实写照。丢丢跑前跑后,兴高采烈,全不体味主人哀怨的心情。
丢丢是林雯在清河大街上散步时捡到的,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傍晚,行人很少,丢丢哀鸣着在街边乱跑,肮脏不堪。它实在太脏太丑了,除了林雯,不会有人愿意收留它。如果不是林雯,也许它早已被冻死、饿死或被车碾死了。
林雯想,它肯定是被人抛弃的,在这狗满为患的清城,一只小狗横死街头,也是常见之事,既然被我遇到了,我就不能让它死。女儿住校了,丈夫工作在外又很少回家,林雯认为这是一种缘分。长期的孤独,让林雯顿生怜悯。林雯叫它“丢丢”,即取被别人丢弃之意。
女儿住校后,是丢丢陪伴她度过一个个孤独寂寞的漫漫长夜。
还是狗好啊!最起码,它没有势利眼,只有它对自己的感情如一,真挚笃爱。林雯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看锦绣小区,看看自己曾经的“家”,依然是那样的富丽堂皇,可如今,它已不再属于自己!
林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无家可归。从丈夫周明提出离婚不归家的那一时刻起,她就已经没家了。守着空荡荡的一大幢房子,林雯总觉得,这不是她的家,她只是一个暂住者。在此之前,周明好几次向她提出过协议离婚。林雯说,可不可以等到女儿中考以后,我们离婚,你不怕影响她中考?影响她的一生?周明说,好,那就等到她中考后吧。林雯自信女儿是不会同意父母离婚的。甚至林雯希望女儿会像电影《谁说我不在乎》中的“女儿”一样说:“你们离婚,我就死!”所以,面对离婚财产分割的问题,林雯提出,房子是女儿的,女儿跟随,房子就归随。
在林雯的心里,她是极不愿意离婚的。她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不想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再说,她已习惯了这种平淡平常而又让人羡慕的生活。一定要离的话,如果女儿随了自己,偌大的一幢房子,周明也舍不下,这婚就离不成了。林雯相信,破镜会重圆,周明总有回来的一天,一家人会和睦相处,一生一世,一同到老。
如今女儿中考放假回来了,却不要母亲了。女儿很现实,在金钱和个人利益的面前,女儿站在了父亲一边。女儿成绩很好,跟着有钱的父亲,读高中,上大学,前途光明。即便以后找不到好工作,在电力公司,职工子女只要有大学文聘,可以直接安排在公司工作。退一万步说,临街的两个铺面,也会让她一辈子甚至几辈人吃穿不愁。唉,想想也是,不用教她,女儿也不会跟着自己。谁叫自己那么穷呢,穷得干干净净,不名一文!
从一开始,“家”就是周明的,不属于她,因为“家”是周明建盖的。周明为电力公司职工,是清河电站的一个领导,林雯不清楚他发多少工资,领多少奖金。总之,几十万的房子,林雯没有出过一分钱,她也出不起!从五年前清城的那场形如地震的非法集资崩溃以来,林雯发财的梦想,就像这夏日天边的金山、银山,迟早会化作一场轰轰烈烈令人悲伤的暴风骤雨。从那以后,林雯要还借债,要为她的贪婪虚荣的“透支”负出惨重的代价。每月的工资,林雯只留一点点,可以说差不多全还了债,到了连自己都难以养活的地步。五年来,林雯都是寄人篱下,一个人,一旦在家中失去经济的地位,再加上周明对她的感情日渐淡薄,她除了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又能做什么呢?还差一年,林雯就还完所有的债务,经济上又可以独立,可周明却再也等不得了。他要离婚的理由很多,归到一点,就是对林雯已没有爱了,这可是最好的理由。你想呀,婚姻如果没有爱,这还续得下去吗。
林雯想,如果自己不离,周明就会到法院起诉,最后,婚总要离的,无非是争得点财产钱物,女儿都不要自己了,还要财产做什么,物是人非,无非是赌物伤情。再说了,到法院离婚,这就像新割的伤口,血淋淋的自己在家添添就算了,何别再给别人看呢,林雯已不想再折腾!离吧!
于是,就在白天,林雯和周明去民政局协议离了婚,林雯什么也不要,女儿愿随周明,就依她吧。对女儿今后的抚养,周明也不要林雯负任何责任。他说,希望从此,与林雯不再有任何瓜葛。
在离婚处,女儿没有为自己说一句话,甚至没有一滴泪!
女儿说,你们自己的事,我不管。
女儿说,一点感情都没有了还能不离婚?我都觉得没意思!
养了十五年的女儿竟会如此说她,林雯实在想不通,还不如养只狗啊! 女儿如此无情,林雯感觉到自己就是一个多余的人了。于是,草草的签字盖章,从表情淡漠的办事人员手中接过离婚证,凄然离去。
如此简单,婚姻就这样解散了,从此互不相干。然而林雯却真的放不下,十几年了,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多少年自己掏心掏肺,而丈夫和女儿却是狼心狗肺!
一想到这,林雯痛彻心肺,她禁不住泪飞如雨。
林雯在清城一中教高中语文,对婚姻很有些浪漫的憧憬。她向往高中课文《致橡树》中所描写的爱情,她愿化作一棵木棉树与橡树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都能互相致意。各自独立并深情相对。这样的感情让人感动,让人羡慕。然而结婚多年,她与周明的感情日见疏远,使她对《致橡树》中的爱情观产生怀疑。林雯在网上谈到这个话题时, 有个叫“老夫子” 的网友转发了一个帖子:
“这该是一幅两个人同撑起一方天空的风景
像两棵独立的大树
枝叶在蓝天下盛放
树根在地底下相互扶持
风也罢、霜也罢、雨也罢、雪也罢
当你哭泣的时候,有人陪你伤心
为你抚平凌乱的头发和憔悴的颜容
告诉你明天依旧阳光灿烂
当你笑容明媚的时候
整个世界都和你一起明媚”
说得多好,然而她和周明的爱情却不是这样的。这只是她结婚前的爱情梦!
上大学时,林雯深爱《诗经·邺风》中的那两句诗:“死生契阔,与子同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她这一生,还将执谁的手?又将与谁偕老?在家庭中,她与丈夫,原本就不是同立于一片蓝天下的两棵大树,从经济上来说,她甚至连一棵小草都不是!谈什么独立?又谈什么相互扶持,去同经风霜雨雪。
为什么离婚,林雯心里很明白,从女儿出生起,周家父母就看她眉眼不顺了,对于三代单传又封建十足的周家来说,生了女儿就如同种下了一枚苦果,要林雯用一生去品尝。尽管生儿育女跟林雯是没有多大关系,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然而周家父母能理解吗?再说了,林雯的娘家,用周家的人说,是“寨子”的,只有周家,才是“城里人”,家境不同,门不当,户不对!
周明曾经让林雯辞掉教师的工作,再生个儿子,可林雯不愿失掉工作,放弃经济上独立的地位,而去做一个生育的工具,永远让别人来养活。林雯说,男女平等,生儿生女不是一样?可十多年过下来,林雯错了,生了女儿全成自己的过错。林雯想,他与丈夫的差距,无非是周明比自己多几个钱,在着好单位,建盖了“福利”房。所以,当“发财”的机遇来临,林雯尽管也犹豫过,最终,还是跳进了那个洋溢着五彩光环了“賨祸”陷阱。
十多年来,林雯在学校里参加了由同事间自发组织的“賨会”。“賨会”是西南等地民间筹资的一种手段,在清城古已有之。
不知从何时起,清城就賨会林立,賨员云集,光在县一中里,一百多号教师,拢賨的就有好几股。在社会上,无钱的错钱,有钱的还借钱,大都参加了賨会。按当时的说法是,家家上賨,只冇人数,不冇家数。虽然说有点夸张,但说明上賨拢賨,在清县已是十分的“疯狂”和“流行”。
一个“賨会”由一个“賨头”和若干个“賨员”(一般是20人,连賨头21人)组成。“賨头”拟定“賨规”,负责“拢賨”,出面“拢钱”。根据“賨员”需要,安排賨员取钱顺序。“賨头”享受第一个取钱的特权,而且在今后每月也不用付1分利息。其余的“賨员”,一旦取了钱,每月都要交纳一定的利息。比如,你要结婚或购房,急需钱用,要在第一个月用钱,你将从“賨头”处得到10000元。领了钱后,你每月要交“賨头”550元,即500元的“賨钱”,50的利息。直到这股“賨”一直上完为止,你将出着1000元的利息,如果你是最后一人结“賨”,你也得到除本金之外的1000元的利息,比在银行存钱划算得多。
林雯上了几年“賨”,省吃简用,攒得了6万多钱,这些钱,不是个小数目,旧点的房子都能买得一幢了。正当她打算用这些钱买一片地的时候,一个叫陈红的賨头同事对她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有这些钱,买地闲搁着太可惜了,不如借给我,拿到外面去做生意,给你5分的利息。
林雯觉得不可信,做什么生意会来钱这么快,不想借。她说,你究竟拿去做哪样生意,会有这样的暴利?
同事说,你不要管我做什么,这是商业机密。我你还不相信呀,你跟我上了这几年賨,哪下少你的一分半文?再说,我会写借据给你,我那么大的家产,街边那么多的铺面,还能差得下你这点钱?
这倒是真的,跟陈红上賨的20多人,几年了,都是按时交钱,按时领钱,本金利息,她从没欠过谁的,很讲信誉。她家的房子是临街铺面,几大间,四层高,少说也值百十万。
林雯经不住同事的撺掇,再加上5分的利息确实诱人,犹豫了几天,还是把钱从银行取出来,“借”给了同事,然后收好借据。一个月过去,同事就给了她3000元的利息钱。又过了一个月,同事又给了她3000元。3000元啊,是自己工资的一倍。林雯做梦都想不到,就这样发了财。
林雯又听陈红说,清城银行很好贷款,5厘的利息,拿工资作抵押,可以贷10万出来呢。林雯算了一笔帐,贷10万出来,5年还清,每月加上利息,还银行2000元多。然后再把这些钱借给别人,得5分的利息,一个月光利息就是5000元,用这些钱还贷都要不掉,真划算!
于是,林雯就用工资做抵押,赶在年底之前,从银行行贷了10万,借给了陈红,换了借据,这回是16万元了。林雯想,我的乖乖,一个月光利息就是8000元!再加上自己的工资,将近1万。林雯觉得,自己在丈夫面前,这回总该扬眉吐气了。你就不是比我多点钱吗,这回,你总该不会小觑我了。
事与愿违,当林雯沉浸在发财的梦里还未清醒过来,清城的賨便烂了。賨员的钱,似乎在一夜之间,都没了。賨头陈红也好几天没来上班,
林雯找不到陈红,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惶惶不可终日,借出的钱一分都拿不着,而银行的贷款,用工资做的抵押,一分也差不下。
林雯也无心上课,找了几天,才找到陈红。只见她在一条巷道,被一群要债的人团团围着,披头散发的。林雯就像溺水时,见到了救命稻草,然而,陈红也像她一样,是多么的无望、无助。林雯耳里,只听到一个声音,利息我不要了,你只还我本金就行,不然我会活不下去的。
陈红表情木然,只小声的说,我也要不到钱,别人差我很多的。
见到同事这种情状,林雯想,不能再乘火打劫,林雯相信,只要陈红有钱,一定会还给她的。林雯没有说一句话,悄然离开。
万万没有想到,就在那一天夜里,陈红死了,死在家里的卫生间里,是用长丝袜自缢的。
人死账销,林雯万念俱灰,欲哭无泪。10万元啊,每月工资全部还进去都不够!天上不会掉馅饼,虚荣和贪婪,是要付出代价的,银行的贷款怎么办,这些都是瞒着周明做的。如今,自己的钱要不回来,银行的贷款咋个还得上?工资全算上都不够!
清城的“賨祸”,波及到千家万户,街头巷尾,人心惶惶,议论纷纷,要债逼钱,逃避债务,有杀人的,有自杀的,死了好几个人。好在政府及时出面,成立“打非办”(打击非法集资办公室),并在电视台广泛宣传,反复说明,上賨是一种非法集资,禁止人们拢賨上賨。然后抽调人员,清理賨会,明确债权和债务,抓的抓,关的关,判的判,刹住了这股歪风邪气。
但那些大賨头的钱,挥霍的挥霍,拿到赌场里赌的赌,放贷的放贷,致使债台高垒,最后崩盘炸场,鸡飞蛋打。由于賨头无力偿还,资不抵债,法院虽然也判决了,就是执行不了。要不回钱来,賨员的钱无处讨要,清城的这场泡沫经济风波,几年以后,慢慢的就这样平静下来。
林雯后来才知道,清城那时赌风盛行,赌资越来越大,参赌人员也越来越多。很多赌徒输了钱,急于扳本,就找賨头借钱,不管利息多高都要。赌风盛行,又使放高利贷者有隙可乘,他们利用清城拢賨的习俗,当了大賨头,趁机以高利为诱饵,大肆吸收在职干部、职工和普通百姓的钱。于是上賨、拢賨风起云涌,风行一时,直至酿成最后的“賨祸”:大量的资金流失,賨再也上不下去,賨便烂了。
事隔五年,时不时有人讲起清城的上賨拢賨,林雯觉得那似乎是在叙述一个与自已无关痛痒的平淡的故事。时间真是一幅良好的药,它能医治任何的伤痛。而那时候,10万元的债啊,对于月收入才千多元钱的林雯来说,那可是个天文数字!
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林雯就像莫泊桑小说中的“玛蒂尔德”一样,只为一时爱慕虚荣的错误决定,要付出自己经年的艰难和青春。痛苦啊!林雯对学生讲授着《项链》这篇课文,声情并茂,总有种流泪的感觉。
自始至终,林雯对周明都没有开口,说清这件事情,来共同的承担艰难。十万元的债务,她只有求救于娘家人。年幼的孩子,自己生存的危机,需要她百倍的勇气,依托着在大家眼里风光的职业。
娘家人知道,为林雯的错误瞪大眼睛,埋怨,责备,继而是理解。爸妈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八十多岁的祖母惦着一双小脚,从箱底翻出花布包袱,抖出了新衣里的毛毛分分,说,孩子,这些年大家给的钱全在这里。林雯含着泪用颤抖的手一一点清,回家后认真的记在笔记簿上,她下定决心,不管多久,要一一的还清。
在寒暑两个假期,林雯放下所有的自尊,把孩子放在娘家,到处找活干。凌晨四点多,她就去郊外集贸市场贩卖蔬菜,中午摆地摊,下午带家教。她的思维里尽是收入的多少,没有辉煌的梦想,没有浪漫的情调。
东借西借,林雯终于还清了银行的钱。但从此,她得还亲戚朋友的债,过得非常清淡和潦草,实在无钱时,她就回娘家“蹭饭”,或拿点米面和蔬菜,艰难度日。短短五年间,40岁的林雯,消瘦了身体,沧桑了容颜,鬓角滋生出白发,俨然一个黄脸婆了。
时间,是医治伤痛的一幅良药,林雯像所有受害的上賨人一样,终究还是挺过来了。钱快要还清了,可婚姻失败了,林雯觉得自己真的命苦。
家没有了,丈夫没有了,女儿没有了,林雯有的,只是口贷里硬硬的工资簿和跑前跑后的狗狗丢丢。俗话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然而女儿嫌弃她。嫌弃她的吝啬,嫌弃她曾经的贪婪,在女儿学会花钱以来,自己真的是很少给她钱花,都是周明给的;也很少领她外出过,都是周明领她去旅游;布娃娃、玩俱、肯德基、汉堡包、自行车、手机,也都是周明买的。想想自己,确实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如果爱用钱物来衡量的话,林雯给女儿的太少了!是啊,这几年来,自己太吝啬了,“吝啬”到悲惨的地步。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清河的岸柳横着飞,修竹相触,发出唰唰人响声。
要下雨了,林雯抱起丢丢,几乎是小跑着前行。林家村已在眼前,林雯真不知如何向父母诉说离婚的事。
当初,林雯把周明领回家里,说明两人的关系时,母亲是极力地反对。
周明在林家屋里吃甘蔗、吃香蕉,渣渣皮皮,脚踩着都不知扫扫。母亲实在看不下去,对林雯悄悄说,这样的人不能嫁啊,他是个“油瓶倒掉都不会扶”的主,懂不得心疼人。待人接物,嘴又铁得很,内心就是睢不起人,不能高攀人家。而那时林雯却不觉得,只认为周明老成持重,不会婆婆妈妈。转回头想想,母亲看人,一点不假,眼光是独到的。
林雯到家了,已听得到家里电视,正播放着刘欢高亢而深情歌声《从头再来》:
……
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
今夜重又走入风雨
我不能随波浮沉
为了我致爱的亲人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
只为那些期待眼神
心若在梦就在
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看成败人生豪迈
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林雯说了声,妈,我回来了,我饿了,还没吃饭呢。她放下狗狗,对着家人,丢丢兴奋得汪汪直叫,尾巴摇得团团转。这就是家,一跨门槛,林雯已遍感暖意。
孓然一身,林雯面对的,将会有更多的艰难和孤独。是啊,一切都得从头再来,再苦再难也要坚强。
一道闪电,撕裂了浓重的黑暮。轰隆一声过后,哗哗的雨声响起,天地间,笼罩在浓浓的雨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