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好句子
倚栏轩 > 好文章 > 好的文章 > 正文

致我的花儿

2010/11/04好的文章

我,给自己找诸多借口,一直不曾想起她。如果遗忘意味这背叛,我想,那我已然背叛了那两个走向时光深处的小女孩。

我们同年不同月,她比我大一个多月,几乎是一同长大的。她的家和我的家,就隔着一条昏暗的巷子。巷子顶上,用木料搭着棚子,棚子下堆满了稻草。阳光从来照不进,每次走过,都能被掉下的草屑或者叽喳的老鼠吓到。她来我家或者我去她家,经过这条巷子时,大声总是的叫对方的名字。

我们对黑暗有着相同的恐惧。

她是家中幺女,父母盼儿子,在生了两个女儿后又添的“赔钱货”;我是家中长女,记事起父母总是很忙。所以我们有着同样的不被重视、不被疼惜的童年。

初中以前,我们一直同班。她带我逃课,教我回家怎么说谎。空出来的时间我们去山里摘栀子花,或者去园子里偷橘子或者桃,去河边捡鸭群走过后留下的蛋。抄作业,跳绳,踢田螺,攻城,过家家···我童年的几乎所有的与游戏有关的回忆,都与她有关。

南方的夏天,从来湿热多雨。两个脏兮兮的人儿,玩累了,躺在彼此的床上说话。她被父母允许留长发,头发浓密黑长,微带卷曲,厚厚的一把,带着微酸的汗味,我躺在她旁边,却总能安然入睡。然,她的头发常常覆到我的脸上脖子上,于是朦胧间被长发纠缠着醒来,伸手拨开她的发,天都黑了。我的头发细且软,因为没人有空给我扎,所以从来剪成男孩子发式。十八岁高考以后,才开始留起长发,黑黑的一把,扎成马尾,却知道,应该没有她的发一半多。

从来有好吃的,都会给对方留一半。记忆里的夏天,总是一根一毛钱的盐水冰棒,一人一口。模糊的记得一个场景,不知道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外面下很大的雨,她与我,坐在屋檐下的石凳上,吃同一根盐水冰棒,不知道说着什么,快快乐乐的样子仿佛从来没有忧愁。

她从小高大健壮,而我,幼年童年时期一直虚胖羸弱。有时争吵,她把我压在地上,我从来动弹不得。然眼泪还没干,又能分吃一块便宜的饼干。母亲说我没骨气,被那样欺负下一次却还是会一起玩。而我也从来不知道原因。也许,就是因为我们有着同样孤单的童年,所以只能相互偎依着。

那时,她不爱读书,成绩一直了了;而我,在父母棍棒式的教育下,不敢懈怠。初中按成绩分班,终于分开。父母出门经商,十天半月难得见一面。家也搬去了镇上。我寄宿。与她,虽在同一个学校的不同楼层,却也总是难得见一面。

各自有了新的圈子新的朋友。于是,对方被轻易的舍弃。再也回不去昔日共枕谈天的时光。

初二的时候,有次去她家玩,喜欢她姐姐送给她的两本书,像幼时一样,拿东西交换。她喜欢我的新凉鞋,于是交换。现在想来,我觉得命运在那个路口埋下了重重的伏笔,想要指引我们不同的路。十四岁,她穿着那双凉鞋,出走。

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个消息时,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有雷滚过。从来知道她叛逆,不想至此。

三个月后她被父母抓回来,我去见过她一次。那是我们至今最后一次见面。可是,我却忘记和她说过些什么。临走的时候,她问我有没有钱,说被抓回来后身上一毛钱都被父母摸走。把身上所有的钱给了她。却没想到,她拿着那些钱,再一次出走。

从此失去联系。想来各自在流年里颠沛,都有悲喜哀乐。

多年以后的今天,我早已不是那个过黑巷子大声尖叫的女孩。上课,看书,写字,兼职,旅行,青春期的叛逆过后,趋像平静,在现实的压力和理想的迷茫间,挣扎。开始放弃理想和桀骜,收敛锋芒,考虑是否听从家里的安排,回去做个老师或者是其他家人认为安定的工作。兼职,省吃俭用,然后一个人旅行,寻找。我记得我那时同她说过,总有一天,我要走过所有我想去的地方。

偶尔从母亲那里听到她的消息,辗转不同的城市、打工、做小生意、跟随不同的男人、同居、甚至是堕胎。每每听见她的消息,我都不敢回忆从前。我不敢想象曾经有着海藻般茂密长发的她的现在的样子。不敢想象她有没有后悔过自己的桀骜和叛逆。

翻看相册和同学录,遗憾的是,那时候觉得家离得这么近,没必要留言,随时都能见到,故而没有她一张照片一句留言。现在能够记起的,却是童年我被她长发缠醒时,她闭着眼睛的脸,散乱的发。

有多少人,再见都没有说,就从我们的生命总走出去了?

幼时那样的相依相伴,那样汹涌的感情,连我自己,都已经渐渐淡忘。经历了后面很多人的背叛、伤害、陪伴、疼惜,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在我过黑巷子时,只要我大声喊她的名字就不会害怕。

经历了流年的颠沛和命运的玩弄,我们对待朋友总存了你随时会离去的心,准备接受他们随时的伤害、背离、利用和不明原因的疏远。然而在最初的最初,有那么一个人,有那么一些人,我以为,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看,我们最终长大,最终分离。我们都还年轻,都还迷茫都还存着对未知未来的恐惧。最后的最后,谁和谁相偎相依?

那些花儿,终究消散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