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风化的思念
站在被雨打湿的故乡的屋檐下,望着远处的天幕,我的思绪穿过时空在漂流。
风凋零了花瓣。梨花,桃花,零零星星在飘落。都说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开。可是一个人走了,还能回来吗?
那晚,看着你的身影消失在冥冥夜幕里,我却无能为力。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我的眼泪没有背叛我。只是一阵阵慌乱,频频袭击我一年比一年担忧的心房。我骑着摩托拼命往家赶,可这破车就是不听使唤。当我赶到家门口时,就感到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这分明在告诉我,你已经走了,走的很远了。我看着你熟睡在躺椅的身子,努力的仰起头来不让眼泪流下,可它还是不听话的往下流,眼泪终于还是会背叛我,我大哭,我呼号,可你再也听不到了,再也不会与我说什么了,再也不叫我去干什么了。你只是听任摆布,静静的躺在那里。我仿佛看到,你的影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渐渐远去,依依不舍,而又显得那样的孤单。10月的南方,天气还暖暖的。而我却觉得天空雪花在乱飘,好冷好冷啊!
有些别离是永远的,有些悔恨也是凄苦的。我的坚强,在平常是那么的坚如磐石,可是在思念你的时候却是那么的无用,那些悔恨,常常让我满面泪流。心中藏了好多的话语,若干年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出口。说感谢你的养育,太轻薄,用这简单的话语怎能“报得三春晖”?说祝你健康,你病了整整20年,我依然未能为你治好,好了又病,病了又好,多少痛苦你忍受着,20年的煎熬需要多么坚强的耐心啊!说听你的,别让你太失望了,你要我办的事,一件一件,至今还没有完成。我不能告诉你,我的无用,无能。我不能告诉你,生活的挑担太沉重,我常常喘不过气来。我不能告诉你,一代人的艰难只能埋在我的心田,埋在月色朦朦的思绪的港湾。
有些别离是永远的,有些思念也是美丽的。你走了,白昼黑夜,一个一个,我都想念你的爱你的美。
你是生活重担压不弯的梁柱。小时候,奶奶一遍一遍告诉我,是你挑起一个大家庭的命运。14岁就去做长工,你没有叫过屈;15岁江北担棉花步行两个月,你没有诉过苦。
你一生刀耕火种,什么粗活脏活重活累活你都能干会干。在你劳动的日程表里,没有年节,没有白天黑夜,没有阴晴雨雪;在你的生命理念里,没有风花雪月的闲情,只有耕牛农具的技巧;没有棋琴书画的雅致,只有栽种耘培的希翼。
你是继承了祖先流传的美德,一生古道热肠。东家生了怪病,没问过山有多高,路有多远,你去求医采药;西家断了口粮,只要有一升就会匀出一半,自己却满山遍野去找葛根野菜,带着一家老小度饥荒。你幸福的概念,不是自己的舒适,而是亲朋好友的平安。
你无时无刻不在想走出黄荒的日子,只念过四个月的夜书,你却一生都没有放弃,每当放下肩上的挑担歇息,找一根柴禾当笔,踹一片细沙当纸,默写先生传授给你的《增广贤文》。大年三十卖柴禾,正月初一掏长石,肩挑背驮,忍饥挨饿,送子女读书,让两个儿子跳出了农门,走出了大山。你用勤劳的双手,完成了一代一代祖先的心愿,你成为这被大山裹紧了出路的村子的骄傲!
你的美,不是细肤嫩肌的外表,不是风流倜傥的格致。你的美潜藏在生活磨砺过的脸膛,岁月刻印过的额纹,重担没压弯的肩膀,硬朗有力的手掌。
现在,站在你亲手建筑的老屋的檐下,我发现这干打垒的土墙里蕴藏了多少美丽,凝集了多少希望。我的眼泪再一次闯出,流落的眼泪,像是从身上流下的幸福,暖暖的,疼疼的,因为你的血液在我的血管流淌。你走了,从生活的艰难里退伍了,你却留下的无穷的爱,无穷的美,像山泉一样悠长,像田畴一样宽广,像禾稻一样鲜绿,像老屋一样亲切!你多少次告诉我,你一旦走了,不要牵挂,不准哭泣,只准三月清明挂一帖火纸,七月十五敬一碗米饭。然而,就算泪水可以风干,你的爱又怎能风化?就算泪水可以风干,我的思念又怎么风化?
老爸,你回来啊!我多么希望,在这屋檐下听你的唠叨,听你唱读《增广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