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以后
一千年以前。
清晨,有泉汩汩流过。第一泓细碎的音符,溅湿我缤纷的梦境。淡绿的叶尖上,闪动万缕阳光的温柔。昨夜的露珠还有荷的清香,风携着柔软的蒲公英,托举我银灰色的羽翅。孤寂的歪脖树,已经苍老得记不清年轮。恍然抖落一颗冰蓝色的琥珀,说它源于一次美丽的偶然。那是森林的一滴泪,凝固了千年的誓言。粉蝶穿梭于寂寞的夏花,有许多耐人寻味的故事与花蜜一起悄悄酝酿。裹挟着山的气味的涧水不顾一切地冲向悬崖,去寻找隐隐约约的呼唤。风吹过,落花如雨,漫过青石上古老而清晰的叶脉的痕迹。我栖息在被溪流打磨光滑的石磏上,天穹上漂浮的云,在向我轻盈的招手,有许多深邃的命题也来不及思考,在一片潋滟的阳光里,闪现出不一样的光芒。随后,黑暗从夜神翅膀上降临,好像从飞鹰身上飘落的一片羽翎。月光温柔地倾泻下来,给窗外的景色镀上一层银白色。夜依旧宁静,风依旧如梦,柳条依旧飘起,还有那颗永不坠落的北极星。
精灵们还在森林游玩,不理会细雨丝丝穿入她们的罗衣。池边梨花的颜色被雨洗得更白净了,但朵朵都懒懒地垂着。一只小精灵说:“你看,花儿都倦得要睡了,待我来摇醒它们。”她的手抓住树枝摇了几下,花瓣和水珠纷纷的落下来,如银片铺地,煞是好看。落下来的花瓣,有的被她们不小心踩入泥中;有些洒在精灵们身上,被带走;有些浮在池面,被鱼儿衔入水里。那些多情的燕子不歇把地上的残瓣和软泥一同叼在口中,到树枝上构建它们的香巢。
一千年以后。
当叶子逐渐萧疏,秋林显出了它们的透逸,那是一份不需要任何点缀的洒脱与不在意。最动人的是秋林映着黄昏的落日,那酡红如醉,衬托着天边如黛暮色。晚风迎送着清澈的凉意,被暮色浸染,轻轻掠过林稍。风对飘飘欲坠的枫叶私语:“我尝得出你泪水的咸涩。”对风而言,死是一个不存在的词,吹拂了千年的风,不必对萧萧落叶有所眷顾。但愿在一千年以后,它吹起的还是不变的景色,而不是被尘埃遮盖。
心,一直在某个时刻被搁置于岁月的墙角,在那些寂寞开始无法逾越这座城的时候,一切都将随落叶飘下来。夜夜思索,凝固的章节是否还有人倾听?距离,是美也是残缺,一千年的笑而不语,沉吟在林荫河畔,让自己无数次的呼唤。那时候的天空没有纯净的寓言来倾诉,那时候万物的生长只能用忧伤来代替。时间似乎是静止的,永远保持沉默。蹉跎的千年,如偏偏花雨撒下,竟没有人去拾起。思绪已乱了好久,携来淡淡的哀风。再来的是千年的千年,不变的是眷恋的眷恋。
转瞬即逝的阳光所给予我们的温暖如同掬在手心的水,轻易地就从指间滑落,剩下的只有太多太多的失意,这些失意如梦魇一般牢牢地罩住心灵。一些往事和土墙一起塌圮,踟蹰在暗夜最私密的抑郁,在一片喧嚣后无踪无影。有些人被怀念,有些人还醒在梦里,闭上眼,心睡着了,看见星光、长廊、枫影、脚印……时光,若散落水面的素笺,承载着零落的花瓣,幽幽飘过,然后沉落。自己总是习惯带着记忆,走现在的路,然后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原来的路,回不去了,关于时间的脚步也渐行渐远了。过往就像雨天里的花儿,还没有享受阳光的温暖,就被冷冷的雨水打落。记忆幻化成烟圈儿散了,带着我的气息,带着我午夜里莫名的哀伤,在城市幽幽的路灯下,飘向夜的尽头。
谁与谁谁错肩,谁和谁谁永远,谁谁在残阳如血的千年以后的时光中喟叹、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