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年花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诗经·国风·周南》
《诗经》就像一个桃园,在同一个时空中经历着春夏秋冬。踏进这片桃园,满眼粉红的花瓣如蝶飞舞,似乎终年不败,静静流淌的溪水如镜明澈,也似乎四季不停。阵阵的花香肆无忌惮地钻入来者的鼻子,侵入大脑,蔓延到血液中,层层密密的桃树,杂乱却优雅地立在小道两侧,一如那经历了沧海桑田变迁、体会了人世酸甜苦辣的老者,安静淡然、亘古不变地站在那,看着一些人离去,等着那些人回来。可是谁知道呢,往事成空,逝者如斯,已经离去的,谁能保证还能回来,如当初一般回来,不曾改变?
初读《桃夭》便觉得它是是那繁花盛开的时节,宛如一位亭亭少女,秀美惹人爱慕,清丽叫人怜惜,仿佛满树掉落的桃花只为它而生,亦只为它而亡。这是一女子出嫁时的浅吟低唱,那一场漫天飘零的桃花雨,定格了世间最美的芳华,她将离去,为了两个家庭的幸福。这是对于婚姻的憧憬和希望,她不曾见过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子长什么样,为人如何,但是在这种未知之下,那桃花满树、枝叶繁茂、果实累累,哪一样不是在寓意婚姻生活的幸福美满。她的出嫁,能使家庭和顺、家人幸福,这仿佛便是她生来的责任,缔结连理,相夫教子,连桃花都在为她即将开始的生活而翩翩起舞。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好。
在《诗经》的桃园中驻足欣赏,还未及移步看其他如画的美景,满树的桃花瞬间暗淡失色,抬起头,铺天盖地的灰色桃花瓣如雨、如雪般洒下,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丝丝凉彻心底。伸手想接住些许的花瓣端详,却在触到的一瞬间融化了,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它从未来过,从未属于过这里。
那时的婚姻,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有几对结发夫妻是真心相爱。或许,爱于他们而言是奢侈的,甚至不知爱为何物,这是哪个时代所有女子的悲哀,幸福不过是光鲜亮丽的衣袍,谁能看见那隐藏在视觉盲区的真实,谁能理解她身上所背负的责任?都说男人的肩上背负了最重的担子,但是对于只能遵守“三从四德”的女子来说,能使家庭和和美便是最大的责任与义务。只是这样,也仅仅是一份责任,爱与责任是不同的,在爱的背后,责任是自然而然愿意去做的,没有爱的支持,责任只是一袭强大的负担。不能说不,没有权利说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生的命运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其他的东西,谈何容易。
很喜欢“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两句,“灼灼”形容花朵色彩鲜艳如火,桃花开得那么壮烈,正如那无法自主的女子出嫁一般壮烈,物极必反啊,艳美到了极致便是颓败之时。这样的婚姻难道不是风光一时的桃花,开过了便是无穷无尽的昏暗,夫家如若有能力,纳妾选婢是在所难免,到那时,也只徒留一个所谓的名分,除这之外,还剩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爱,是她的水月镜花,在众人的祝贺与欢快的锣鼓声中走向如坟墓般死寂的绝望。
忽然想起一个成语“逃之夭夭”,语出于此,但由于“桃”与“逃”同音,故以“逃之夭夭”作诙谐语,形容逃跑得无影无踪。这就像那女子的婚姻,看似美好的开始,或许瞬间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幸福啊,谈何容易,终究只是绚烂一时的烟花,凄美的没有余地。说什么,天命攸归,其实是身不由己,如若可能,忍不住要奢望,奢望与一个真爱的男子携手共老。或许从不期待能遇见什么,却在抬首间,恍惚看见一个男子,于人群中负手而立,惹动心扉的惊鸿一瞥,埋下甘守万年的情种。
彼年花开,能在谁的记忆里永存,此生不败,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