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嘎吱响的岁月
我童年的记忆就是从那盘石磨开始的,因为只要石磨唱起“嘎吱嘎吱”的有节奏的古老的歌谣就预示着要吃好的了——油炸糕!
不知从何时起,娘家村东头学校外面那盘石磨就盘踞于我心头,每次去娘家,老要看看那盘石磨。不知何时,那盘石磨消失了,每次回娘家,心头空落落的,总觉得遗失了点什么。这次去乔家大院看到偏院一隅保存完好的石磨,娘家石磨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有关石磨的记忆在我心头点点滴滴复活了。
每次有客人来,妈妈就会用笸箩、簸箕细心筛簸她精心保存的黄米,用水淘洗过,稍稍晾干些。就把几块清洗干净的抹布、一把专用的高粱秸做的笤帚塞给我:“文英,和妈推碾子去,中午有有糕吃!”,童年的肚子总是饿得慌,童年的肚子总是盼望着有好吃的。听到有好吃的,我欢呼雀跃,早一溜风跑到石磨边,先用笤帚把石磨上的灰尘扫掉,然后用抹布分几次把石碾、石面擦得纤尘不沾,再跑到不远处的小河里把抹布了,晾晒在石头上。等我做完这些,妈妈也就端着那些米来了,妈妈把米倒入石碾底下,我就开始推着磨杆转圈。不记得最初推磨的我几岁,只记得我比磨盘高不了多少,石碾欺负我人小力薄,哼哼呀呀不愿意动弹,可是那几个哥哥早玩得无影无踪,年幼的弟弟妹妹在院子里捉迷藏,除了我谁还能帮妈妈?妈妈说:“到磨杆最边上就推动了!”那时的我没学过杆杆原理,怎么能相信呢?心里很不服气,说:“我离它这么近,它都不动,离远了它还动?”妈妈说:“不信!你试试!”尽管半信半疑,但听惯妈妈话的我还是照着做了,嘿!果真那沉重的石碾动起来了!妈妈到另一边去推一边整理着石面上的米粒,把它们扫到石碾底下。米粒就在我一圈圈的走动下,就在石碾吱嘎吱嘎的响声中压碎了,推一会儿碾子,妈妈就把米面弄簸箕、面箩里颠簸一顿,三四个回合下来,本来就不多的那点糕面就磨好了。
过节时,家家户户都要碾米吃糕,石磨周围就热闹起来了。只要是好天气,几乎连续四五天,石磨旁都热闹的像赶集:大姑娘小媳妇干脆拿着针线活来这里凑热闹聊天,小伙子们也追来说说笑笑,小孩子们在一边追打叫闹。大男人推起石碾就像风车转 ,不一会儿几家的糕面就完成了,一天要过十来家。
那几天,满村飘着油炸糕的香味儿。村妇们本就勤快,一样的油炸糕也要吃出不一样的味儿,还要把自己家的拿出去送给邻居相互品尝。这不,东家的糕里包着菜豆馅,西邻的糕里包着土豆泥。我妈妈则是把豌豆煮熟,用擀面棒砸碎成泥样包糕里,当然很受欢迎。偶尔有几户人家糕里包了红糖,那就要被乡邻们羡慕几天的。那时人们经常半饥不饱,能吃到到美味的油糕,那真是祖上烧了高香啊!而不同滋味的油糕互相交换着吃,更是吃出了乡里乡亲那份淳朴热情的乡土味!
就这样,那盘石磨一直推着我的年轮转啊转。转着我长大离家读书,转得油炸糕不再成为人们念念不忘的好食品,也把它自己转出了历史的轨道。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父亲在村里建起磨面房开始,它就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但它还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似乎在等待着外出归来的人们品味那满嘴流油的炸糕香。但,它最终什么也没等到就消逝了,消逝在我们六十年代出生的人的童年记忆里!消失在那永远不可能再满村飘香的油炸糕美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