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过是一块小小的水田
那不过是一块小小的水田,静静地躺在山谷里,像熟睡的婴儿。经过一条年年都被野草吞噬的山间小道,再穿过一片松林就到了。田边有一条夏流冬旱的溪水,很多年前,那里还是一块荒草地,父亲用石头和泥土筑起一条水坝,再挖一条小水渠把水引到了那里。于是一块小小的水田就出现了。可能因为浇灌的是泉水,那块田里产的米特别香甜。
我那时还小,也就3、4岁的光景。母亲去田里施肥、拔草总会带上我,用一条背带把我绑在身上,自己单肩挑着重重的农家肥。很多时候是大清早就去到那里,云雾刚刚准备散去,有些还停留在树梢。母亲把我放在田边的空地,自己下去忙开了。我喜欢那条溪水,每次趴在水坝旁看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时,母亲马上带着骂声慌忙地抱我回到空地上。“不许去玩水,会被淹死!”水边不能去,我又钻进松林里,有一种黄色的常在松树下冒出来的蘑菇是可以吃的。母亲忙完农活,天色还早的时候,会带我去寻找那些可爱的晚餐佳肴。后来我自己认得了,便一个人钻进林子里。母亲每隔十多分钟就叫唤我的名字,我就大声应一声哦。如果听不到回答,她就会赶紧一边大声喊我名字一边四处寻找。有一回我竟然在一棵大松树下睡着了。
我仍清晰地记得第一次遇见野兔的情景。我很累了,坐在树下休息。眼睛半睁半闭间,模糊地看见一团灰色的东西。离我大概十多米,鬼鬼祟祟、匆匆忙忙、东张西望地啃着嫩草,我以为是大老鼠,赶紧站起来,它马上消失了。我跟母亲说有只大老鼠在吃草,母亲说那是野兔,还说如果逮到就好了,一定很美味!从此我很期待在遇见它,也希望能一把抓住它,那样的话母亲一定很高兴。可是再也没见过,后来我知道它们其实白天几乎是不出来的。野兔见不到,松鼠却常有,在一棵很老很高的松树,那是一棵空心的树,松鼠们的家就在树洞里。他们白天也敢在树上叫喳喳,窜上窜下,把松果啃得像枣核一样丢下来。
秋天的时候,稻谷的香味引来了各种鸟类。母亲做的稻草人不止吓不走它们,反而成了小鸟的玩具。所以她一有空就去山里守护那些“大米”。“那里倒成了养鸟场了”母亲愤愤地说。
我们一到田里,一大群鸟儿嗡地飞起来,无数个翅膀拍打着空气。可是它们并不急于离去,而是装作无辜的样子在树梢嬉戏。等我们一走,他们又大快朵颐啦!母亲总说不种了不种了,种了还不够它们吃。可那是唯一不用打虫药的水田。而且好像倒也没减产多少,所以仍然种着。到了割禾那一天,母亲总能找到许多鸟窝,还有鸟蛋,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小的蛋真是可爱,母亲放在饭里蒸熟了给我吃。割完稻谷,就把禾杆扎成一个个在田里晒。母亲有空的时候就去挑几个回来,有时遇见野鹤在田里捡剩下的稻谷……
过了几年,由于山下大量使用农药,老鼠都跑到山里来了,那块田也就无法耕种。长大以后,有一次我和几个同伴爬山经过那块水田,那里长着高高的野草,完全看不出曾经耕作过的痕迹,我躺在旁边的草地上,回想起那段时光眼泪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