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

秋风起

坐在屋里读书，窗外的香樟树被大风吹得汹涌，一洒儿的金光脉脉落在椅子上，我昏昏欲睡，到底是懒人了，不肯再凝下心来好好学些知识，整日就爱这么傻傻的坐着，望天、看云、听风、看田野--

可是，怎么能够呢？人到这年纪，再不想出去混日子，也得被迫出去混日子。这只是一步路，从自己的屋子踏出，走向尘世的一步路，可我总狠狠的不肯出去。

眼瞧着，秋风渐裂，屋后的刺槐树落叶纷飞，屋檐上什么时候已没了灵巧的小燕子，袅袅的炊烟，忽而被大风吹乱，田野里逐渐显露成熟的气息。

是的，成熟了，在岁月轮回中，春的烂漫远了，夏的情怀灭了，转眼必须得走向秋的落寞和沉寂了。总有些人，停留在夏末的路口，不肯再多前行，总是不住的回眸回眸，希望他的身影，再次朗朗笑着，出现在眼前，笑着彼此挥手，彼此问候，秋风吹起两人并肩而走，总是不肯一个人离开了。

可是，等了那么久，起起落落一整个盛夏的年纪，最执迷不悟的你，也烈阳晒身的坚忍，说是要白头到老，说是得死生不弃，也暴雨雷鸣的痛，痛的像蜷缩角落的猫，一声不吭的躲着，眼睛望着这个茫然不可知的世界。终究是一个人了，一个人等着，被暴风雨淹没和挣扎的年纪，终于再也看不到他来风雨里送你，他没有捏伞，没有站在生满青苔的墙沿，哪怕是他静静的傻笑，你也终于都渐渐，只剩了回忆，独自站在秋风的季节。

难道还要等吗？就等他路过，温暖的手掌握住你最青春得意的容颜，千万别晚了，等红颜老去，再如何敢见他？

你颠簸风尘，也只是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被一片秋风袭击了，才呆呆念起，是呀，好多年了，好久好久认识他了，他散佚在遥远的风尘，都不知道回头看你，看你绝望的哭泣，念你曾他的精心，想当初的朝朝暮暮、年年岁岁，都恍如一场他人的压轴戏。所有的爱恨别离，哭哭啼啼，青春洋溢的笑，烟火寂灭，留下满地的残灰，都随着岁月的帷幕，缓缓结局。你拍手称好，世人也都感慨这是一台好戏，转过身，出门时，秋风扬起，你才惘惘然的念起，原来，是你爱了，是你恨了，是他别了，是你俩离了，你的哭、他的笑，都已经是满地残灰。

走过稻田，稻田里尽是秋光的饱满，想都知道，丰收的季节到了。

路两旁，有桂花树飘来寒冽的香，你深深一口。

想那年，他骑车，你唱歌，一起山路旁找桂花，最后迷失在渐晚的村庄；想那时候，在村庄住时，你煮饭，等他落班回家，你买菜，心念他回家时锅子的香香；你俩并肩走过了星空，你俩笑语在尘世的街头，仿佛世界只你们俩是认识的，其余人都不知是谁，你的笑只为他生，他的爱只为你有，哪怕是腊月寒冬，纷飞大雪，你们一直是在春末夏初活着，哪里会料到最后的深秋寒露。

你终于丧失在红尘--

他终于渺远不知在何方--

你们俩，总算是天各一方，就好像那两团云，原来一起来，后来两边走。

村庄的河水汪汪，两岸的草木凉雾渐浓，有独木桥，捕鱼的老头，远山一横晚霞，你缓缓浪迹着，忽然满眼睛都是他当年的身影，当时的喜乐哀愁，多少年后，依旧笼了心头。

你终究是忘了，你忘了而今的他，却不想，当年他住进你心里，像是青苔结满了墙垣，他结扎在你的魂灵，蓦然回首时，红颜如故笑如故，偏偏而今独自天涯路。是忘不了的，都是当年的情，看破以后，纵然是看戏，都看出了当年他的欢喜活泼，你的依依眷恋，原来自己就是场被人看的戏，原来看戏都只是在看自己。

秋风里，也不必再说梧桐深锁等等词家的话，单单是，吹起的那一窝心中的情愁，都已是难泯和沉默的了。

2013-08-19海宁许村，秋风黄昏，钱塘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