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好句子
倚栏轩 > 经典美文 > 生活随笔 > 正文

饮酒微醉,看花半开

作者: 李运鼎2011/07/10生活随笔

为什么要喝酒,喝酒是为了寻找刺激和快感。喝得酩酊大醉或烂醉如泥,就没了快感,只有翻肠搅肚地难受。微微醉意,人面格外光鲜,脑子格外清醒,谈吐格外流畅,气氛格外融洽,什么坏话都可以听得,什么好话都可能说出。所以,微醉是饮酒的最佳境界。看花也是如此,花朵半开时,花蕊似露非露,花瓣似绽未绽,花香隐隐释放,生机勃勃,十分灵动。及至花朵完全开放,花蕊坦露无遗,花瓣颜色也不那么鲜艳了,你会说这朵花不过如此而已,说不定你还会移情别恋呢。

不独饮酒和看花,人世间所有的事都是半真半假、半大半小、半虚半实、半推半就、半阴半阳、半清醒半糊涂、半充实半遗憾、半地狱半天堂,没有绝对的圆满。你看到所有的圆满和高贵,其实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心酸和缺憾。那些一心追求圆满的人留下的遗憾会更多。

秦始皇就是追求圆满的人。他用武力和智慧统一了六国,马踏大漠,鞭指南越,四海来朝,臣民仰止。他以为功高于三皇五帝,自称始皇帝,从此可以永远家天下了。他巡游天下,遍求长生不老之术。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巡游南方时突然病死沙丘。他最信任的宦官赵高违背了他的意愿,胁迫宰相李斯秘不发丧,矫诏杀害了正在戍边的公子扶苏,逮捕大将蒙恬。让他最不肖的十八子胡亥当了皇帝,胡亥实际上就是赵高的傀儡。胡亥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杀死了二十几个兄弟姐妹,推行暴政统治。越明年,天下民怨沸腾,义旗四举,赵高为挽救败局平息民怨杀了胡亥,立扶苏之子子婴为帝。此时,刘邦已兵破潼关,剑指咸阳。子婴设计杀了赵高,手捧玉玺投降了刘邦。

曾几何时,固若金汤的大秦王朝,传位不过二世,经国不过四十年就垮台了,嬴政躺在地下豪华的寝宫里唏嘘不已。

人是追求欲望和理想的动物,且生生不息。正是这些生生不息的欲望和理想,成为人类社会发展的不竭动力。欲望和理想无可厚非,最难得是知进知退,知进者容易知退者难。

南阳人范蠡就是知进知退的高手。范蠡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在楚地游走多年晋身无门,最后却看中了越国,并且说服了好朋友文种一同前往。文种丢下宛令的乌纱与他一起到了越国,那年他才二十五岁。果然越王待他俩不薄,拜二人为上大夫。他俩辅佐越王与吴国打了十几年的仗,无奈却被吴王夫差大败于会稽。范蠡陪伴勾践到吴国做了人质,他奉劝勾践伪装忍耐,卧薪尝胆,暗地里寻机图举。文种则留在国内主持政务。其间,他与文种谋划了九条灭吴的计策,其中一条就是美人计。

范蠡遍访美眉来到苎萝溪。忽见此地山青水秀林木葱郁,一溪碧水淙淙绕石,一女子面如桃花、腰如风柳、素衣飘飘,正在溪边浣纱。范蠡委婉说明来意,女子慨然允诺:国家有难,民女西施自当赴死!范蠡深施一礼:真奇女子也,大丈夫不过如此,此乃我越人之万幸也!

果然,夫差得到西施之后花天酒地,歌舞升平,不理朝政,国力逐渐衰微。三年后勾践与范蠡回到越国,举强盛之师灭掉了吴国。

破吴之日,范蠡已派人悄悄把西施接回家中。

此时的勾践意得志满,轻慢群臣,霸气十足。范蠡对文种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而越王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我等还是早早离开此地为好。文种不以为然:我等忠心耿耿事越几十年,又巧计复国,终成大业,越王岂能悖我?范蠡多次劝解,文种仍是不听,他只得给文种留下一封长信,携西施及家人泛舟而去。

就在范蠡走后不久,勾践听信谗言,质问文种,你有九条计谋破吴,而今只用了三条就灭了夫差,你是不是想用那六条计谋杀掉我呀?遂赐死。范蠡听说后长叹一声,文种若听我劝,哪有今日之祸呀!

后来范蠡结庐海边,一边种地一边经商,不几年即富甲一方。齐王听说范蠡在齐地,便拜他为相国。三年后范蠡又归还相印,再次迁徙至陶地(今定陶),做起了生意。成为名播天下的“商圣”。后人赞誉他,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名满天下。

另一个知进知退的高手当是张良。张良本为韩国名门后裔,祖辈曾任韩国三朝相国。秦灭六国后昔日的贵族沦为百姓,因此张良无时无刻不在思谋推翻强秦的统治。陈胜揭竿起义后,天下英雄群起反秦。张良经过分析看中了刘邦,决定助刘邦打天下。从鸿门宴、西进咸阳、还军灞上、屈就汉王、暗度陈仓、还定三秦、鸿沟之约、垓下大战,到建都长安,四年楚汉战争大小数百战,哪一战,哪一策,都有张良的智慧。因此,论功行赏时刘邦对张良说,子房啊,在最富裕的齐国给你三万户食役,任你挑拣!三万户可是最多的啊,萧何、曹参二人都不过万户。张良说,良何德何能敢受此隆恩?如陛下非要给个封地,那就把我与陛下第一次见面的留地封给我吧。于是刘邦就把张良封为留侯。留地充其量不过小乡亭而已,然而,这个小地方具有十分重要的纪念意义。

刘邦政权巩固后,张良一直在寻找机会归隐,但没有个过渡不行。张良长期托病不朝,慢慢把自己从“帝师”过渡成“帝宾”,淡化了自己的作用。

后来刘邦专宠戚夫人,想立戚夫人之子刘如意为太子,吕后急了,求计于张良,张良就说,我自有病以来多日不朝,除非你请来“商山四皓”方能保住太子。看,多么巧妙!

张良慢慢淡出朝廷视野后,瞅了个机会,入山求道去了,刘邦唏嘘了一阵也就作罢。就连狠毒的吕后也感念他的相助,怜他寻道太苦,拨专款修了白云山道观,还年年供给俸禄。

其实最讲究进退避让的当属艺术家们。相声大师侯宝林先生曾对弟子们讲,相声艺术要掌握四句话:恰到好处,留有余地,宁可不做,也不过头。观众为你喝彩了,你就不顾一切地海吹起来,倒彩马上就会来。正像一条五彩水袖,轻轻一舞即可达意,你却为了妩媚甩了好几下,不免让人感到眼花缭乱。

中国画之所以有独特的美感,就是它的以退为进、虚实避让、以小见大、以拙补巧、似与不似之间的无穷意象。国画非常人性化,它相信每个人都能读懂。或寥寥数笔,意象万千,或豪放泼彩,荡气回肠。而不去繁繁复复地交代,恰似西方的教育,完全是启发式的,不会让你背着沉重的书包去上学。西方的绘画艺术也渐次向中国画的意象美靠近。从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到梵高的《星空》,你可以看到光影写实向线条意象的转变。其实西方艺术也十分讲究意象美、韵律美、残缺美,那个不知名的艺术家雕塑出的维纳斯,一经发现就成了西方雕塑艺术的顶级代表。有许多艺术家试图为维纳斯安上双臂,结果都不堪入目。正是那个残缺的双臂才使这尊雕塑成为艺术瑰宝,成为永恒的爱与美化身。

艺术与哲学其实是相通的,没有残缺和遗憾就没有圆满和永恒。重读李密庵的《半字歌》,会使人获得许多醒悟和收益:

看破浮生过半,半之受用无边。

半中岁月最悠闲,班里乾坤宽展。

半郭半乡村舍,半乡半水田园。

半耕半读半经禅,半士半姻民眷。

半雅半粗器具,半华半实庭轩。

衾裳半素半轻鲜,肴馔半丰半俭。

童仆半能半拙,妻儿半朴半贤。

心情半佛半神仙,姓字半藏半显。

一半还之天地,让将一半人间。

半思后代与桑田,半想阎罗怎见。

饮酒半酣正好,花开半时偏妍。

半帆张扇免翻颠,马放半缰稳便。

半少却饶滋味,半多反厌纠缠。

百年苦乐半相参,会占便宜只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