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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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儿时的年味
文/贾玉军
又快过年了,村里渐渐弥漫起阵阵年的气味。小超市门口堆满了成箱的年货,集市上的东西应有尽有,最显眼的要数一个个印制精美的春联摊位。
上世纪七十年代,刚刚度过极度困难的国家,广袤的农村依然是贫瘠如旧,在公社的领导下,农民以生产大队、小队的形式进行着农业生产,面朝黄土背朝天,夏日冒骄阳淋暴雨,冬天顶严寒搞会战,终年的劳碌换来的总是食不果腹,愁容满面。只有过年,生活的村子才会在年终的阴霾里展现一丝笑颜。
那段日子里,村里的喇叭成天放着山西绑子,终年零乱的胡同和院子,也变得少有的整洁,正放着寒假的小孩或是拿着风葫芦满街的疯跑,或是成群结队地到野外,在冰车上尽现冬天的快乐。少有的安宁,拿着大人买好的红纸,来到相处融洽的会写对联的人家,排队讨写一年的心愿。
会写对联的人家,总是村里有威信、有文化的,搭上时间,搭贴上笔墨,在众多大人或孩子的敬畏的目光的簇拥下挥毫泼墨,孩子们耐不住寂寞,在院里欢快的追逐,大人们边等边聊着一年的新鲜事,在那个物质生活相当贫瘠的年代里,少有的其乐融融。
对联挂起来了,鞭炮响起来了,村里所有的人也融合起来了。物质生活的贫穷确也密切了人们之间的亲情。
又快过年了,回到乡下,再也看不到举着风葫芦顶风飞奔的小孩,那一张张印制精美的对联,交易的只是一张张纸币,却再难见昔日写对联时的一张张笑脸。
我思念———那份幽幽乡情。
菜市里的年味儿
文/曹文润
从成都搬回达州后的这些日子,一直都很忙碌。日子像风一样快,一眨眼似乎又到了寒冬腊月。
这个临近春节的特殊月份里,我越来越觉得时间不够用,想做的事那么多,却又俗事缠身,平添了几许无奈。让我始料不及的是,多年形成的职业写作节奏一朝被打乱,竟一时有点找不着方向。还好,人是最能适应环境的动物。在工作室和杂志的事都一一打理妥当后,我不禁轻舒了一口气。在繁琐而忙碌的工作间隙里,我内心深处那份久违的宁静,如同沙地下的浸泉一般,重新汩汩地冒了出来。
可是,直到放假那天,我才蓦然发现,早已错过了熏腊肉灌香肠准备年货的最好时机。翻翻日历,原来离除夕不过几天了,心里不免有些着急。无意中与一位好友聊到我的窘迫感受,她听了当即安慰我说,别担心,市场上的腊肉别买,她会给我准备些她自己熏制的腊货,还有她亲手炸的酥肉。当她在电话那头平静而殷切说完这些话时,我心里只有暖暖的感动。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赶紧直奔朝阳中路的菜市采购年货。
菜市是最能直接让一个人生命变得丰盈的好地方,也是多数女人的另一个人生舞台,从姑娘到妻子、母亲,再到外婆、公婆,每一个角度转换的漫长时光里,都注定要与菜市保持某种亲密的联系。闻名于世的铁娘子撒切尔夫人每逢周末,必定要去菜市买菜,然后回家亲自下厨,为家人奉献厨艺。她觉得理所当然,这也为她赢得广泛赞誉。的确,任何一个女人,不管她是首相,还是平民百姓,只要一旦进入菜市,她顿时就会变得自信满满,如鱼得水,神采奕奕。她们早已在菜市的长期摸爬滚打中,积累了挑选各种食材的看家本领,任何食材的瑕疵都无法逃过她们的火眼金睛。比如用一张纸巾就能辨别是不是注水牛肉;分辨土鸡与饲料鸡关键要看鸡爪上小脚趾的颜色;将鸡蛋拿在手里摇晃两下就能断定它的新鲜程度;花椒麻不麻,拿几粒用手搓几下再闻闻就知道……这些都是家庭主妇们从菜市淘来的实战经验,也是她们能够成功退守厨房这最后一块阵地的必杀技。
菜市与超市,书店与电影院,对我来说,只要有时间,都是我喜欢去的地方。这与我的职业无关,我从不觉得从事写作的人去亲近菜市就掉价。如果你真想成为一个热爱生活的人,那就多去菜市走走、看看,否则,不过是一句标榜的空话。
我要去的菜市就在我居住的小区公路对面的地下室。虽然这个菜市不及大超市那么光鲜亮丽,规模也不是很大,有点乱糟糟的,地上总是湿湿的、滑滑的,有点乡镇集市的感觉,但它功能齐全,修建时就规划好的蔬菜瓜果区、肉类面食、调料副食、活禽宰杀等区域,大概能满足附近居民的日常生活之需。
我在门口第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总是挂着一脸和善微笑的那位大姐,正麻利地忙着报价称量算账收钱,她总是在为顾客称完选好的菜之后,装袋时会顺手丢几根小葱或蒜苗,有时会是几个炒菜用得着的青椒,算是免费赠送,她的生意比别的摊位都好。我相信来她这里买菜的顾客绝不是为了贪图那点小便宜,而是在交易中获得一种平等与尊重,这也许就是她比别的摊主更受欢迎的原因。
我选好了包饺子用的小葱、一截藕和两三根胡萝卜,旁边两个买菜的主妇和一个老人大概头一回听说饺子馅里加藕,有些惊讶地问我,"加了藕不是硬硬的?吃得么?啥子味道?我们平时只加胡萝卜和白萝卜哟。"我来了兴趣,只好以一个貌似厨师的身份加入讨论,这情形有点像平时与文友探讨小说散文的写作技巧。我解释说,肉和葱都是软的,加一点点藕,脆脆的,带点回甜味儿,正好,但一定不能加太多。我也是从我姐那里学来的,都好多年了。其实,在我们家族里我做菜技术是最差劲的,顶多算是勉强及格而已。在成都居住的那些年,我经常在厨房一边打电话请教二姐三姐,一边按她们的指点如法炮制,居然也能做出几道像水煮肉片、跳水兔之类的地道川菜,让我宝贝女儿佩服得不得了。
第二站是左边卖副食调料的门市,这种不起眼的小店在每一个菜场都能轻易找到。每次,当我看到那些红的豆瓣酱、黄的生姜、黑的木耳、白的粉丝和红苕粉,还有独一无二的花椒、神奇的八角三奈,以及豆豉榨菜小磨香油等等,就会有种莫明其妙的兴奋。那些呈献在家家户户餐桌上的每一道菜肴,不管是豪华大菜,还是简约的家常菜,在川菜的味觉世界都离不开它们。我总有一种错觉,其实从某种角度讲,做菜与写小说是多么相似,食材就是素材,而这些调料就是写作技巧,它决定了能不能最终把素材处理成一个完美的作品。
店主也是一位大姐,身胖脸大,嗓门爽快,待人友善可亲,我第一次来这里买东西时,她和她老公都把我"兄弟兄弟"地叫来叫去,感觉就是老邻居那样亲热。那次我去买鸡蛋,她主动替我多加一个塑料袋,叮嘱我得保个险,万一提在半路上袋子破了可就捡不起来噢。就是这么一个细节,让我成了她的老顾客。一个总能站在对方角度来考虑问题的人,是值得尊重的,也是值得信任的。我买了大米和生姜大蒜,还买了一罐大竹醪糟,付了钱,我把东西寄放在她店里,告诉她等我打好饺子馅再来取,她爽快地答应了。
在肉类区,我在那个夫妻档摊子上买了两斤多最适合做饺子馅的五花肉。然后,拿到替顾客绞肉的地方排队,这也是一家夫妻档,平时请了几个人在帮着灌香肠,大概请的小工回家过年了,就让女儿临时上场顶替了,三个人配合得也还协调,但等候的人比平时更多,我只好耐着性子,安下心来等待。
腊月里的菜市比平常更拥挤,那些来买菜的、买肉的、买水果的、杀鸡宰鱼的人挤来挤去,脚步匆匆,每个人都显得忙碌而兴奋,眼光发亮,透着某种期待与希望的神情。空气中弥漫着人间烟火味儿,让人心里多了几分踏实。那些我从小就闻惯了的味道,无不勾起我的回忆,也更让我怀念在那儿长大的顺城巷,怀念我母亲在厨房亲手做的那些丰盛的年夜饭。
我记得很清楚,每次在用大锅煮腊肉时,宠爱我的母亲在砧板上宰切腊排骨时,总会悄悄把我叫过去,递给我一块肉香四溢的骨头,然后叫我去大西街川剧团对面的咸菜店打醋打酱油,这几乎成了我的特殊待遇。不知为什么我不喜欢店里的味道,特别是那一大缸黑乎乎的豆豉,湿湿的,一粒一粒的,味道怪怪的,闻着就恶心,达州人称它为"吹迷豆",我却厌恶地叫它"羊子屎",从小就拒绝吃它,以至于到现在凡是以豆豉为调料做的任何一道川菜,比如豆豉蒸鱼,都会引起我固执的抵触。也许,人与食物的关系,也如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需要另一种缘分,有的食物,你会一见如故,一闻便觉得亲近;有的食物在别人嘴里是人间美味,却就是让你不以为然,产生不了喜悦之情,永远无法接受它。
但是很奇怪,同样是以黄豆为原料做的另一种调料,它给我的印象与黑乎乎的豆豉截然相反。据说先要用锅蒸熟,捏成拳头大小的团,再用稻草捆好,放在篮子里,挂在迎风的屋檐下,十天半月就被风干了。它的色泽呈金黄色,干干的,我们叫它"豆香".
有一年团圆,母亲曾做过一道豆香蒸腊肉,出锅时趁热撒上蒜苗。这道菜一上桌,盘子里那一片片半肥半瘦,用柏树叶、柑子皮和甘蔗渣共同熏制出来的达州腊肉,晶莹剔透,油浸发亮,呈弧形卧在已经蒸软的金黄色豆香上,在灯光的照射下,透出一层诱人食欲的光晕,让我们一见钟情,垂涎欲滴。可惜,这道地道的达州美味随着我母亲去世,渐渐成了一个记忆模糊的符号,留在我个人情感记忆的底片上。但愿在未来某个特别的日子里,我会有幸与这个属于我的味觉记忆再次相逢。
当我提着沉甸甸的年货离开菜市,走在人群中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迎亲的爆竹声。那些随风飘来的火药味儿,与弥漫在菜市空气里的各种食物气味混合在一起,在我心里它就是浓浓的年味儿,也是被我永远铭记于心的故乡的味道。
留住年味儿
文/邢照允
年已渐近,年味儿在酝酿。
年味儿是什么?年味儿是家乡人准备过年忙碌的身影和开心的笑容,是家乡腊月集市的喧闹和繁荣。年味儿是家乡喷香的年猪菜。年味儿是红红火火的场景,是红红的灯笼、红红的春联、红红的"福"字。
年味儿是父母的殷殷期盼,是常回家看看的再三嘱咐。年味儿是亲朋好友团聚时的欢快气氛,人气旺盛,气场和谐。年味儿是乡里乡亲间的吉祥祝福,恭喜发财,憧憬未来。
年味儿是我们对幸福的虔诚叩拜,祈福天地,祈求丰年,祈盼安康,祈愿岁月静好。年味儿是对生活的庄严承诺,除旧布新,承上启下,激励自我。年味儿是对美德的竭力弘扬,尊老爱幼,平等互助,济困扶贫,相亲相爱。
年味儿就是年俗,约定俗成,历史悠久。年俗里有说不完的故事、道不尽的风情。年俗里饱含着人们对吉祥如意的向往,对和谐美满生活的渴望,对至善至美的执著追求。
年味儿就是那喜庆的氛围,是积极向上的精神,是洋溢着人情味的文化传统。留住浓浓的年味儿,就是留住我们的精神家园,留住我们的文化基因。
有人说,如今人们钱多了,年味儿却淡了。我说,年味儿的浓淡和物质条件关系不大。旧时,农历年底要结清一年的账目,欠租借债的人把这一段时间看成是难以挨过的关口,所以也把年底叫做年关。但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个规矩,年三十,贴上春联后,要账的就不能再上门。连在外躲债的穷人都知道回家过年,可见人们对过年的重视,对团聚的向往,对好日子的渴求。如今,人们过年不愁没钱花了,想吃什么买什么,却没了那股盼年的热切劲儿。很多人只顾夜以继日地鏖战在麻将桌旁,亲戚朋友间走动少了,互动少了,年味儿才淡了。
年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从前,家乡人常说,忙了一年了,过年得好好歇几天,好好吃几顿饺子。可如今,人们都太忙了,一年四季天天忙,忙得忘了家,忘了生命之舟的港湾在哪里,忘了心灵的驿站在何方,忘了调整后再轻装上阵。一年有四季,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人生有节奏,张弛有度,养精蓄锐。
有人说,现在手机普及了,才使得年味儿越来越淡。人们开始电话拜年、短信拜年、微信拜年、视频拜年,但这些拜年的方式,对于拉近人们心灵之间的距离帮助不大。拜年的短信都是群发的,都是雷同的,没有什么温度。如今的人们真是越来越离不开手机了,吃年夜饭时,还在低头看手机、玩手机。大家聚在一起,面对面,围桌而坐,却感觉中间隔着些什么。
可是,不管年味儿是不是越来越淡了,"每逢佳节倍思亲"是刻在我们骨子里的情结。过年了,不管路程多么遥远,不管路途上多么拥挤,游子们都会从四面八方归来,回到他们曾经出发的地方——家!家是父母居住的地方,是游子心灵的避风港。留住亲情,留住眷恋,留住袅袅炊烟,才留得住浓浓的乡愁,留得住浓浓的年味儿。愿年味儿永远飘香,绵绵不绝,成为我们心中的美好记忆……
家乡的年味
文/岳凡
年味是什么?我一直在想,年味不只是舌尖上的美食,更是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和依依不舍的乡愁。
年关将至,大批远在异国他乡的游子不约而同陆陆续续往回赶,挨近村庄,靠近炊烟,年味就愈来愈浓。在农村,进入寒冬腊月,家家户户开始挑个良辰吉日杀猪过年,图个吉利热闹。然后邀请亲朋好友来吃杀猪饭,聚会的好时机,在一起小酌几杯,拉拉家常叙叙旧。不过,母亲却忙得不可开交,送走客人,就开始炼猪油、装血辣子、炒猪肝豆、腌制火腿、灌香肠、熏腊肉。
杀了年猪,母亲就忙着舂粑粑、磨豆腐,而后忙碌着准备年货。在农村流传一句话"有钱不买腊月货".但为了过上一个有声有色的年,还是不惜一切代价,大背篓小背篓买了背回家,足够吃上十天半月,过一个丰衣足食的年。
除夕这天,全家人都忙碌起来,不得轻松,父亲忙着烧猪脑壳,杀鸡宰鱼,母亲忙着准备晌午和年夜饭,而我会帮着做些杂活,譬如挑水、打扫卫生、贴对联、挂红灯笼、用报纸裱墙壁之类的轻巧活。
过年还有很多避讳,所谓"正月忌头,腊月忌尾",正是如此,进入腊月,我们说话做事也都会格外小心。尽管平时说话大大咧咧,口无遮拦,但过年都会管好自己的嘴,专挑吉利话,"霉""死"之类一概不提,就连一不小心打碎一个碗,嘴里都会念念有词"岁岁平安,大吉大利!"
过年的菜肴也有讲究,似乎家家户户都大同小异,吃鱼肉——年年有余,吃长蒜苗——有算计……我平时最喜欢的是酸菜豆子,母亲不许上桌,过年吃酸菜口气不好,在这大好时光只能依着母亲。甚至添饭都跟平时截然不同,母亲让我们从甑子边缘舀,然后甑子中间呈现出一座尖山的模样。年夜饭,通常吃得很晚,肚子饿得呱呱叫,可总是要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父亲才起身泼一碗水饭,烧些纸钱,吩咐我们磕几个头,才会开饭,说是年夜饭吃得越晚越好,这样,幸福的日子才会长长久久。
除夕之夜,父母都不让我们去串门子,多数时候全家老小围着电视看春晚。到了半夜,父亲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杀鸡祭拜灶神,还要去抢净水,抢净水就是去水井里挑两桶水回来,谁家先抢到净水,来年就会风调雨顺,这是父亲年复一年要做的事,他觉得庄稼人吃饭就是靠天,只有上天庇佑,才会有个好收成。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到山头唱山歌;大年初二,开始拜年,特别是新婚夫妻,去老丈人家拜年,少不了买些糕点、白菜、蒜苗;大年初三,开始送年,家家都要准备斋饭,到庙里供饭,然后向菩萨许下来年的愿望:求财,求婚,求平安,总之各有所求。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岁月如歌,斗转星移,但依旧不变的是那饱含深情的年味,和那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故乡的年味
文/曹含清1
到了农历的年末,很多商场内挂满了玲珑华美的红灯笼,玻璃橱窗上贴上了各式花样的剪纸,这些都是年的符号,也是年的名片。我内心深藏的年味犹如一只脆弱不堪的老酒坛被猛然击碎。老酒倾泻满地,浓郁醇厚的味道漫然飘散。
我小的时候盼望着过年。从腊月二十三开始,接下来的每一天似乎都是色彩斑斓的,散发着温馨甜美的香味儿。村里的老婆婆坐在蒲团上教我们唱着童谣:"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贴画画;二十九,去买酒;年三十,包饺子;大初一,撅着屁股乱作揖。"这首童谣像是我们的过年指南,我们二十三的时候就吃灶糖、祭灶神,二十四的时候就忙着用笤帚打扫房屋,二十五的时候就准备过年吃的豆腐,二十六的时候家家户户蒸枣花馒头、蒸萝卜缨包子……千百年来,太阳沿着亘古不变的轨迹东升西落;冬去春来,人们世世代代遵循着这样的流程过年。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也叫祭灶日,那天也是我的故乡逢集的日子。集市上人声鼎沸。我紧跟着父母,看到卖灶糖的嚷着要买灶糖,看到卖鞭炮的嚷着要买鞭炮,看到卖苹果的嚷着要买苹果……父母一一应允,还会给我买新衣裳。他们平时省吃俭用,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才舍得花钱。他们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孩子。
我们这群疯孩子从小卖铺里买来摔炮装在口袋里,在村巷里跑着玩耍,随手将一个摔炮摔在地面上,噼啪一声锐响,吓得鸡飞狗跳。我们玩累了就在街上挖几个小圆坑,玩弹玻璃球的游戏。至今我已经忘记这种游戏的规则,只记得自己输了就要将玻璃球送给赢了这场游戏的小伙伴。长大了之后,我发现成人的世界有很多充满玄机的游戏,比儿童的这种游戏更加残酷。一旦我们在游戏中失败,输掉的不会是玻璃球这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可能是一生的自由与幸福。
二十七的清晨,父亲开始杀鸡宰鹅。我们一家人在院子里追捕一只大公鸡,对它围追堵截。它喔喔叫着,四处乱窜,竟然展翅斜飞到屋檐上。我们高喊着拿起石砾、木棍砸它。它惊慌之下跌进屋檐下的水缸。
父亲眼疾手快,两只手伸进水缸紧抓着它的翅膀,只见它气息衰弱,一副就擒受死的模样。父亲让我从厨屋拿来菜刀递给他。他一只手提起菜刀,一只手将大公鸡紧按在地,雪白的刀刃在它的脖颈上狠狠剁下去。顷刻间它身首分离,艳红的鲜血滴在铺着残雪的地上,像是落谢的花瓣。它的身子没有了脑袋仍然在地上动弹几下,吓得我脸色煞白。
父亲烧了一桶热水将鸡毛褪尽,又把猪肉、猪下水冲干净,然后放进铁锅,再舀几瓢清水,撒上一把白盐、辣椒、生姜、茴香等。灶膛里的劈柴冒出熊熊火苗,像是一条条馋嘴的舌头舔舐乌黑的铁锅。一股股煮猪肉的香味儿从热气氤氲的铁锅中涌流出来,像波浪似的把整座村庄淹没。
二十八是贴年画的日子。母亲将面粉抓进铁勺用热水搅拌,做成黏黏稠稠的糨糊。父亲分出每扇门的对联与门画,并用毛刷涂上糨糊。哥哥站在木椅子上贴年画,让我把涂了糨糊的年画递给他。父亲说贴了年画就等于请来了手持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门神,债主不能进门要账,妖魔鬼怪也要躲得远远的。我抬头望着木门两侧贴好的对联。一副对联一共十四个字,很多字不认识。我断断续续地念着,哥哥哈哈大笑,说我念得狗屁不通。父亲说:"他比去年念得好。去年一副对联只念出四个字,今年念出了六个字,明年应该能念得囫囵。"
大年三十的下午我们一家人坐在厨房里包饺子。母亲和面、擀面皮。哥哥烧火。父亲和我坐在馅盆前包饺子。哥哥看着我包的饺子大笑,说我包的饺子有的像咸鱼,有的像肥猪,有的像笨鸭子,丑极了。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一分的硬币,然后包进饺子里说:"今晚谁吃上这个饺子,谁就最有福气。"
傍晚的时候,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轰炸着村庄,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火药味儿。母亲将包好的饺子下进沸水翻滚的热锅。父亲用铁锨在院子里撒下一层沙土。那些沙土是他二十五用拖拉机从沙岗上拉回来的,散发着一丝丝潮润的气味。至今我也琢磨不透村里人大年三十在院子里撒下一层沙土的奥妙,大概寓意除旧迎新、接福纳祥。
我踩在新鲜湿润的沙土上,将一挂长长的鞭炮用竹竿挑起。哥哥从灶膛里取出一根火棍将鞭炮点燃。一阵噼里啪啦的炮响之后,母亲已经将一个个冒着热气与香味儿的饺子盛进白瓷碗。饺子蘸着老醋,这便是我们一家人的年夜饭。
吃过年夜饭之后,母亲总是烧一锅热水。一家人坐在木凳上将脚伸进一只大铁盆用热水洗脚。母亲说除夕夜洗脚能够洗掉一年的灾难与祸患。新的一年将会添福添寿、吉祥平安。母亲还会向我和哥哥的口袋里塞一张崭新的钞票。她说不管大人或孩子,在辞旧迎新的时候口袋里都应该有钱,这样一年到头不缺钱花,大家也会过上富庶优裕的好日子。现在想来,从前的年更像是勾画美好生活的仪式。
大年初一天蒙蒙亮的时候村里的鞭炮声如同雷震。我惊醒之后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揉揉双眼从父亲的香烟盒子里抽出一支香烟噙在嘴边,开门挑起一挂鞭炮,用烟头引燃鞭炮,随后一阵鞭炮声,烟雾腾起,浓烈的炮药味儿在院子里弥散。吃过早饭之后,大人们三五成群去给家族的长者拜年,要磕头作揖。我和小伙伴们无拘无束地玩耍,揣着压岁钱到小卖铺换成了玻璃球、糖豆或者鞭炮。
一年又一年悄无声息地流逝。年像是一个小伙伴,一只手拿着新颖有趣的玩具,另一只掂着饕餮美食,大声召唤着我们,让我们心驰神往。我们渐渐地长大,年像是伴随着我们成长。它由一个活泼淘气的孩子变成彬彬有礼的少年,在岁月流转中又变成了深沉稳重的青年。年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和我们一起玩鞭炮游戏,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和我们一起偷吃食物,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和我们一起奇思妙想。
我独坐在沙发上回味着被岁月冲淡的年味。我似乎闻到了灶糖的甜香,闻到了枣花馒头的香味儿,闻到了煮猪肉的浓香,闻到了猪肉白菜馅饺子的美味儿,闻到了鞭炮的气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