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划过
菊那晚在电话里一张口,我就听出了她情绪不对头:“你能不能过来一趟?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
这是我们交往多年来她第一次以这样的语气向我求助。在别人无助时“被需要”,也算是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一种价值体现。菊明明知道我每天都在像陀螺一样旋转,以她的善解人意,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会打这个电话。而我,恰恰最怕让自己珍视的人失望。多年来我始终信奉,检验一个人是不是够朋友的重要标准,就是在朋友最需要时,愿不愿想方设法成为朋友能够握得住的一双手。于是一句也没婆婆妈妈那些好像离了我地球就不转的混账话,摇身一变成了此时菊的一根稻草。
菊是在听说林出了车祸受伤的消息后给我打的电话。她说她把赌全押在我身上,如果我今天不来,她就真的要飞过去看他了。人在六神无主时,往往会寄希望于冥冥之中的一种安排。之所以握着机票却又给我打这个电话,是因为菊实在把握不准,自己到底有没有勇气去承受这一次奋不顾身带来的全部结果。
爱是女人的鸦片。和一个真心爱着的人分手,就像戒毒一样充满艰难,不仅身心煎熬而且意志稍有懈怠就会前功尽弃重蹈覆辙。壮士断腕一年来,只要想到彼此都在各自的轨道里风平浪静地好好生活着,也就惟愿随着时间淡忘于江湖。但是现在她知道了,他受了很重的伤,正躺在医院里。那些自言自语重复了一万遍的紧箍咒顿时都失去了法力。她几乎是本能地冲到楼下对面的售票点买了通往林所在城市的机票。可就在收拾行李的那一刻她迟疑了:从林的世界里消失里一年后,再从天而降在他的眼前,她不敢去想这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开始。
不是每一次心动都能洒满阳光。爱一个人有时候简直就像赌博,在正确的时候爱上一个真正属于你的人,爱就是玫瑰。在错误的时候跌落在不属于你的眼波里,爱就如烟花。感情对人最大的麻痹就是,当意识到自己沉醉的不是玫瑰而是烟花时,大多已走得太远。然而,再璀璨绝伦的烟花也注定只能以黑夜为背景,纵然万般不舍,也只能化作流星从对方的世界里黯然陨落。一年前已自以为心如陨石的菊,当从别人口中听说林车祸受伤的消息,才发现曾经的炽热在看似冷硬的外壳下依然倔强。
“但是去了,我又能做什么?在他的亲人面前,我甚至不能为他递上一杯水,或许只能为他添乱……”菊喃喃地说着,与其是说给我听,不如说是说给她自己。再奋不顾身的爱,也需要尊重。而对爱最大的尊重,就是让所爱的人站在光明处。
此时此刻,除了倾听,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很多时候人们对朋友的期待,也就是一双静静倾听的耳朵。能够给我打出这个电话,菊不是已经做出自己的抉择了吗?真情无罪,付出没有不对,只是人类的道德观念是每一个心存善良的人不得不向美的现实世界所致的敬意。喜欢,却只能隔着栅栏委婉地爱;拥有,却不能让彼此暴露在阳光下;思念,也只能远远地呼唤;就连失去,眼泪都得倒流入心。这样的爱,注定是心不堪负重的疼痛。
望着此时泪水涟涟的菊,这个平日在男人的世界里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强人之辈,我更愿意相信,所谓女强人,其实也不过是内心柔软的女人在出门时加给自己的一件外套罢了。夜已深,菊擦干眼泪要送我回家。在走到楼栋口的垃圾桶前时,菊突然停下脚步,迟疑了数秒钟后,掏出机票,一点一点撕成粉碎。
天边,流星划过,欲捧终又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