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艳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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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花开
文/耿艳菊
蝉鸣悠悠切切的午后,长长的幽深胡同,静静的树荫,时而有淡淡的清香飘来。
有户人家的朱红大门敞开着,一面墙上爬满了青碧的爬山虎,墙上有窗子,窗子里探出一张年轻的脸庞,如花容颜,明媚温婉,笑嘻嘻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
窗下有一排植物,午后的阳光下浓密的叶片依旧青郁郁的,和爬山虎的青相辉映,简直是夏日里美妙的清凉国。那排青郁的叶子间有朵朵洁白的花静悄悄开着,宛若一只只硕大的白蝴蝶在枝叶上安闲地小憩。那是美丽芬芳的栀子花。
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站在盛开的栀子花丛中,摘了一朵,递给窗内的那个女孩子。两个人看着洁白的栀子花,女孩子羞涩的脸上荡漾着甜蜜的涟漪,那一刻,时光像静止了一样。
我在午后幽静的老胡同里闲逛时偶然遇到了这一幕,一时间不敢相信电影般清新唯美的镜头是眼前的现实。
"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爱你,你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耳边似乎响起这样的歌声,像奇妙的时光机,把我带向曾经的那些静谧的青春故事。
"夜深月残常做梦,晓来风细时弄笛。谁家窗下栀子花,静香偏往心头移。"栀子花是女孩子的花,花季雨季,喜欢做梦的年纪,盼望着窗下有一丛开着洁白花朵、芬芳馥郁的栀子花,可以寄托如雨似雾的缥缈的少女心思。
中学语文老师的宿舍窗下就有这样芬芳的栀子花。她刚从师范毕业,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童花头,娃娃脸,一点没有老师的威严,倒像亲切的大姐姐,亦师亦友。我们非常喜欢她。
栀子花是老师的男朋友植下的,他在另一所中学教书,他们是同学,没有分在一所学校。老师远离家乡来到男朋友的故乡任教,离家远,只好住校。她的男朋友怕她想家,便把老师的宿舍布置成老师在家时的样子,在窗外种了很多栀子花。
那时候,在简陋的小镇中学,我们并不认识栀子花。当老师窗外的浓碧的植物绽放出朵朵芬芳时,我们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贪婪地闻着那香。一抬头,看到窗内,老师的男朋友手里正拿着洁白的花朵戴在老师黑亮的长发上。
老师笑着走出来,竟有几分羞涩,脸颊上像涂了淡淡的胭脂,很美。老师告诉我们,它们叫栀子花,一种很美很香的花,可以簪在发间,很好看。老师此时已摘下了几朵,笑闹着替我们几个女孩子戴在头上。
老师的男朋友儒雅浪漫,常来看老师。他们一起在微雨中散步,一起在虫鸣声里仰望星空,一起在校园围墙边的草丛里捉萤火虫,一起喝茶写诗。老师的爱情像窗外的栀子花一样是那么地美好,散发着浓浓的香,直香到我们那群女孩子的内心深处。
正是十几岁的年纪,我们是那么焦急地渴望自己一夕长大,好遇见一场浪漫的爱情。后来,读到白落梅《在最深的红尘里重逢》中的一段话:"很多年前,总是会期待,在开满栀子花的山头,与某个有缘人,可以有一段清澈的相遇,也许有一天,真的相遇,真的携手走过红尘陌上,直到某一天,我们又孤独到将彼此忘记。"像极了年少的我们,禁不住泪湿衣衫。
栀子花盛开的第二年,老师的爱情修成正果,幸福地走进了红尘烟火。老师也因此离开了我们的学校,调去了她爱人的中学任教。老师的宿舍又来了新老师居住,窗外的栀子花还在,依旧葱郁茂盛,在盛夏辉煌的日光里缓缓绽放着洁白的花朵。可是,到底有一些不同了,年少的心里竟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惆怅。
光阴无声无息,我们那群女孩子一一长大,经历了飞扬的青春,低下头走进了深深的凡尘烟火。那年夏天,大家从各地回来相约去看老师。曾经玲珑娇小的老师变成了微胖的中年小妇人,她讲起这些年的日子平淡无奇,像一条缓缓的小溪,静静地流淌着岁月。老师平静的语气里藏着安稳和知足。唯一令眼前闪亮的是老师的窗外依然盛开着芬芳的栀子花。老师像当年那样摘下很多栀子花,亲手为我们戴在头上,笑语喧嚷间仿佛回到了少年时。
热闹声中我想起王建的《雨过山村》:"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虽然青春韶华一去不复返,而栀子花却年复一年在朴素的日子里平静地盛开。烟火生活,要深深爱,也要葆有三分闲情,七分浪漫。
走过秋天
文/沧海烟云
因工作性质所决定,走南闯北地跑了十几年,所经历的秋天,关于人、关于物、关于风景、关于心情,用心抒怀。
陕北的秋天,是一幅生动的山乡丰收图。
黄土高原,造就了陕北独特的自然风貌。历史的侵蚀,山石的风化,形成了密密麻麻的红褐色山包,沟沟坎坎相依相连,一块块开垦出来的斜坡山地上,种满了黍子、高粱等其它地方难得见到的农作物,在飒飒的初秋的风中,摇曳着美丽的风景。
我们一帮在外出差或打工的人们,因为下班后闲极无聊,便经常三五成群,带上特意买来的紫外线灯、小镊子、矿泉水瓶等全套装备,在工地四周的山梁或沟壑里,捉着陕北风化土中到处可见的野生蝎子来。沿着上山的小路,手脚并用一步步爬上去,在路边的乱石堆或茅草中间,打开紫外线灯一搜索,一只只浑身发着荧光的小家伙儿们,甚至来不及吞下刚刚送进口的小昆虫,便开始逃之夭夭。用手中的镊子及时地摁住,小心地夹起,快速地放进矿泉水瓶中,然后充溢着满满的喜悦,在气喘吁吁中发出欢快的笑声。为了这份开心和满足,我们经常跑上半个晚上,十多里地,把工地四周的沟沟坎坎统统光顾一遍,累并快乐着。捉得多了,用淡盐水泡上一晚,第二天裹上鸡蛋和面糊下锅一炸,金黄的油炸蝎子就上桌了,那可是一道咸香酥脆的人间美味啊!或者找个盆子,用一层风化土铺底,把蝎子倒在里面,洒上一点水,它们就能欢快地活上八九个月了。回家的时候带回去泡酒,也是难得的滋补良药呢!要不就慢慢攒起来,二百多元一斤卖给收药材的,可以打打牙祭,享受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啊!
初秋的傍晚,也可以越过山梁,去看另一道风景。农家的小路旁,院子里,一棵棵酸枣树结满了红红的、小小的枣子,像一颗颗红玛瑙,勾引着你的目光和口水。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果树,结着红色小苹果似的果子,在枝叶间无声地闪耀。地上也落了薄薄的一层,当地的百姓似乎并不怎么吃,就让它们轻轻地落下,静静地腐烂,四周散发着淡淡的类似果酒的味道,在沟壑中寂寞地散去。还有一座座年代久远的窑洞,一株株长成中空的大树,甚至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褐红色沟壑,把陕北古老的神韵,一点一滴的勾勒了出来。突然传来的一声山鸡尖锐的鸣叫,或者窜出草丛急奔而去的灰褐色的野兔,为这静默的风景画中点上了动感的一笔。你不要想着去抓住它们,它们只属于这贫瘠山壑中的一员,虽然艰辛却快乐着。
其实,陕北的秋天,才是一种像模像样的季节,在无数的沟沟坎坎中,有瓜果的味道,有秋虫的味道,有我们儿时记忆中,贫困但却暖暖的味道……
最美的秋天在戈壁。
去年,在家乡的盛夏中,我坐了三十个小时的列车,风尘仆仆的到达了另一个出差目的地——甘肃玉门。但一到工地,心,就被那种荒凉震撼了!那是怎样的情景啊——茫茫戈壁中的一座"小城",虽是夏日,却看不到多少绿色,仅在"小城"的生活区种着一排排当地特有的胡杨树。一棵棵胡杨,像极了一颗颗高昂的头颅,梳着怒发冲冠的"板寸",就那样骄傲地生长着!对于内地长大的我来说,这只是一个神奇而又不起眼的传说罢了。
一进十月份,戈壁滩的天气就早早的转冷了。家乡才刚刚入秋过半,而这里,却不得不穿上毛衣避寒了。荒凉砂砾中那仅有的一点点绿色,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消褪殆尽。突然间发现,满目都已是无边的凉意和荒芜。在工地枯燥乏味的日子里,不禁怀念起家乡秋天的美丽和丰满了。
突然有一天,当工作之余举目四望,想找一点微薄的绿色缓解疲劳时,目光却被远处一片耀眼的金黄吸引了!那是什么,那一片夺目的色彩?记忆中那是胡杨林的所在。霎那间释然了,家乡这个季节,也该是落叶满地,瓜果满枝了,何况这荒芜寒冷的茫茫戈壁呢!只是,那一片迷人的金黄,却不像家乡白杨的落叶,枯黄中带着颓废的味道。那是一种生机勃勃的黄,一种骄傲炫耀的黄,一种让人迷醉其中的黄!
当有一天坐车进城,从那片胡杨林中穿过的时候,我的心,才被真正的、彻底的震撼了!还未进入那片林子,便被远远地那片金黄粘住了目光。像要进入一座金黄的圣殿,心中突然间充满了激动和揣测不安,怕将要到来的是一片蜃景,怕那份美丽一瞬即逝,怕明天一觉醒来就烟消云散了。等车无声地进入林子,在里面静静地、慢慢的穿梭着,我把眼睛贴在窗子上,任目光轻轻地划过,心底的那一丝柔软,化在了那片美景中。一棵棵胡杨树站得笔直,排得紧密,一片片桀骜的叶子伸向天空,散发出那种温柔却夺目的金黄,随着阵阵秋风掠过,放肆地炫耀着自己的美丽。林中的柏油路上,路边的沟渠中,已被落叶铺上了薄薄的一层,像一块金黄耀眼的地毯,等着远方的贵客踏过。那哗啦啦的声音,如林中一条流淌的小河,像少女们挥动着迎宾的花环,伴随着已不再热烈的阳光,深深的刻进了每一个过客的心底。秋日静好,时光安详,这,就是一种极致的幸福吧……
车子驶过那片金黄的胡杨林,上了高速公路,向市区急速行进。蓝天白云,是一种秋日无声的纯净,路旁无数巨大的风车,静静地旋转着秋日的时光。那一大片颇为壮观的太阳能光板,在公路两旁无声的静卧,间或闪过的一棵棵胡杨树,也在孤独地展示着自己金黄色的美丽。车子越近市区,树却来越多,除了胡杨,还有一些其他的品种,远远地望去,倒像是一块块绿色的织布中,夹杂着一条条金黄的丝线了。秋日里的整个玉门小城,好像都被浓绿、金黄浸润着,在西北的戈壁滩中,化成了一颗最绚丽耀眼明珠!
还经历过西宁的秋天,那是一种洁白纯净的味道。
西宁的秋天很短,短得如果不细细品味,恍然间就错过了。远处有常年不化的雪山,近处有早早落叶的矮树和日渐枯黄的草丛。如果天晴日暖,在工地四周转转,也能发现一丝秋天的美丽。蓝天白云,不染一缕风尘的纯净。登上附近的矮山极目望去,空旷的庄稼地里,一缕缕青稞的味道便轻轻飘过。山坡上四处闲荡悠然吃草的山羊和牦牛,山下小渠中时急时缓的流水在秋日阳光下发出的粼粼波光,不远处回族村落里高高矗立的教堂的塔尖,都为这静静的秋日增添了悠远闲适的味道。再用远处的雪山做背景,那里整个秋天,就是一副婉约而简单的素描了。
好多好多的秋天,好多好多的美丽,都在我来去匆匆的行程中,无声无息地消逝了。任记忆再好,任收获再大,在我的脑海中,也慢慢成了一些残破的片段。
生命总是这样,曾经无比华丽的故事,无比刻骨的经历,都会随着时光渐渐老去,等到有时间去回味的时候,却早已无从回忆了……
写下这些文字,也许不只是纪念哪个秋天,纪念哪段历程,只是,在深秋将尽的日子,也为自己即将进入秋天的生命,做一个提前的感悟和慨叹吧!
灯
文/杨兴蓉
灯,是一种光,一种与所有人休戚相关的生活必需品。
记得小时候,我家用过一种油灯来照明。那油灯十分简陋,把一个废弃的墨水瓶作为容器,瓶盖上钻一个大小适宜的孔,插入一根事先用铁皮做成的灯柱,灯柱里是一根用棉花搓成的灯芯。在爸爸手里,也就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一个简易的油灯便做好。灌上煤油,"呼哧"一声,一根火柴点燃油灯,黑暗的屋子便有了光明。
油灯虽然简陋,但却照亮了我很长一段幸福的童年时光。晚上,我和姐姐时常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读书、写作业。为了节约,爸爸妈妈也就着微弱的光,做着手工活。油灯燃烧的时间一长,灯芯上便会出现一两粒或者两三粒红色的灯花。"灯花朝着谁,谁将来就会中状元哦!"爸爸说。我和姐姐听了爸爸的话,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写作业时便更加认真了,还不时偷偷地把有灯花的一面转向自己。
那时,煤油这一类的物资是计划供应的,爸爸妈妈十分节约,我们不做作业时,灯芯便会被抽得很短,光线也就更加微弱了。尽管这样,每年接近过年的那几天,我家的油灯却从头一天晚上一直燃到第二天天明。和油灯一起通宵不眠的还有两台缝纫机。
那时,爸爸妈妈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言谈里还流露着掩不住的喜悦,因为这不愁销路的加工品可以换来一笔不错的收入,我和姐姐下学期的学费便有了着落。
读中学的时候,电灯的普及率更高了,但停电的事情时有发生。晚自习上,许多同学用上了价格相对较贵的蜡烛。相比油灯,那些白的、红的蜡烛更漂亮,发出的光也更明亮,而且少了油灯燃烧时浓浓的烟尘。同学们自然分为两派,我当然属于"油灯派",另一派则是"蜡烛派".我十分羡慕,梦想着有一天也能用上蜡烛。可想着爸爸妈妈整日为了生计忙活,那些想法从没有说出口过。而油灯下努力学习、奋发图强的决心却更大了。
不过,我也有一个小小的骄傲,让许多同学十分羡慕。每天晚自习放学的时候,原本黑暗的校门口总有一道明亮的光柱,把整个校门口照得通亮。那是爸爸为了方便接我回家,特意买的一个电瓶式手提灯发出来的光。明亮的光照着漆黑的夜晚,我很快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爸爸妈妈,挽着他们的手,踩着摇摇晃晃的影子,快乐地走完了清贫却又幸福的少年时代。
19岁那年,我工作了,领到了第一份工资。除去房租、水电费、生活费之外,所剩不多。狭小的出租屋里,陈设极其简陋,向来对物质生活要求较低的我,这次却按捺不住了,辗转了十几个商店,对比外观、价格、性能之后,花19元钱为自己买了一盏台灯。粉色的台灯,橘黄色的光,我的心中说不出的欣喜——那个曾经的"油灯派"今日一跃成为"台灯派"了!在小台灯照亮的小天地里,我尽情享受读书带来的乐趣,品读书中人生、抒写胸中情怀,把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十分充实而富有意义。
这么多年里,我在灯下读书的习惯一直保持到了今天。如今女儿快十岁了,每天耳濡目染,也和我一样养成了读书的习惯。台灯下,母女俩并肩而坐,我们一起感叹书中人物命运,一起评价书中人物品格。头发花白的母亲时常站在门口来一句:"天冷了,加衣服哦!""银耳汤熬好了,要不要来一碗啊!"有时我放下书,领了女儿在客厅温暖的灯光下,一边品尝着母亲亲手熬的汤,一边和他们拉家常。
然而,上天对于幸福的赐予总是有几分吝惜,一场疾病夺去了父亲的健康,在父亲身上留下了行动不便的后遗症。父亲身患糖尿病,半夜起床小解的次数较多,母亲不放心,每次总要起身为他把卧室到洗手间的灯全部打开,待他结束再为父亲把灯关上。
寒冷的冬天,有一次母亲感冒发烧了,父亲认为是母亲晚上为他开灯受了凉,于是很多时候父亲便故意不叫醒母亲,自己偷偷起身,摸索着开灯关灯。但母亲十分担心父亲会在黑暗中跌倒,便批评了父亲。"妈妈,咱们为外公买几盏小夜灯吧!"女儿的话醍醐灌顶。小夜灯柔和的光照着父亲晚上需要经过的每一个地方,也照着父亲虽有遗憾却也幸福的晚年生活。
时间一晃三十个春秋过去了,在这三十个春秋里,我见证了灯新旧更替的旅程。从油灯、手提灯、台灯到小夜灯,它们用独特的方式照亮黑夜的同时,像一粒粒珍珠一样闪烁在我记忆的长河里。如果可以,我要留一盏长明的灯,把光明高高悬挂在夜空,把温度传递给每一个善良的人,他们相亲相爱,努力着、奋斗着、舞蹈着、歌唱着……
榆钱儿
文/张全友
每年的农历四月,村里站立着的那些榆树们就像个孕妇似的丰腴起来,肚子鼓鼓的,肥肥的,一嘟噜一嘟噜挂满了榆钱儿。想当年,榆树对饥馑年月的人们是有恩的,人们一清早起来,挎着三系筐,踩着虚虚的迷雾,穿过晨曦去攀那些榆树们。先是把它们名叫榆钱儿的儿女们捋下来,带回去生火焖了吃,到后来榆钱儿没了,就去扒它的皮,抽它的筋。人们以牺牲它的生命为代价,来维护自身的生命。然而,榆树是善小的,偌大的躯干站立原地,沉默不语,任由人去肆意杀戳。有一株枯死了,又一株枯死了。不过它们的后代是顽强的,侥幸躲过了劫难的早熟的一部分榆钱儿,偷偷伏在地缝儿,春风秋雨后,到了第二年,它们竟然复活了,伸出一个崭新稚嫩的枝丫,努力地,不屈不挠地,把从母体那里承接到的所有基因张扬给这世界。我为榆钱儿的顽强和坚韧感到些欣慰。
其实,人类还是有良知的,任由世俗陈杂,良知的生命依然像榆钱儿一样顽强坚韧地存活着。还是想当年,这家女人偏偏怀孕了。饥馑年月阻挡不了人类顽强的生命力,那男人一清早起来,挎着三系筐,踩着虚虚的迷雾,穿过晨曦去攀那些榆树们。先是把榆钱儿们捋下来,带回去生火焖了给女人吃,到后来榆钱儿也没了,就去扒榆树的皮,抽榆树的筋。吃到六月底,女人竟然分娩了一个胖嘟嘟的小子。他们夫妻没法报答榆树的恩,就把小儿子取名叫了榆钱儿。
现在,四十多年过去,自然,这个榆钱儿也四十多岁了。当年的榆钱儿,腚后已然一嘟噜一嘟噜地挂满了儿孙们,他的那些儿孙们,也早不知道原来还有榆钱儿这样的一种食物和那些心酸的故事呢。现在的他们,会飙车,会上网,浪漫休闲的日子,被美味佳肴浸泡着,围裹着。村子里的那些榆树们,又像一个个孕妇似的丰腴起来了,肚子鼓鼓的,肥肥的,一嘟噜一嘟噜地挂满了榆钱儿。然而,轻风中的榆树的丰腴,有谁会去理会它?认识它?现在啊,安然悠闲的榆钱儿,反倒有点寂寞起来了。
这些年,村子里大兴新农村建设,街道规划得整洁而划一,还从别处购回了陌生的树苗。有松柏,灰白杨,水曲柳等。早年散立着的那些老榆树们,被挖掘机连根拔起来,村里勤快人家拖它们回去生火煮饭了。村里的街道上,一概都栽了那些陌生的树苗。
榆树,仿佛成了一个过去的梦影。榆钱儿,也再没有了躲过劫难的机会,永远地从村子里消失掉了。村子里,偶尔有谁唤起那个名叫榆钱儿的人的名儿时,大家才潜意识地滑过一闪念关于榆树在这里曾经逗留过的印迹。而真正的榆钱儿,那种丰腴的,肚子鼓鼓的,肥肥的,一嘟噜一嘟噜地挂满了枝蔓的榆钱儿,它们的小小的生命链,被人为截断了,像一片被日子抛弃的乱云,彻底灰飞烟灭。
然而,若干个年后的某天,我又看到了几枚榆钱儿。那是在野外,一个偏僻安静的土坎下,四月的和风细雨似乎邀我前来与它们约会。这株幼小的榆树,静静地孕育着它的儿女们,虽然不够丰腴,但它是那么的坚定,沉默不语。我本来想去采一枚咀嚼,可是我不忍。就让它们安然悠闲地在这里,不要去惊扰它们吧。
我想,到了明年,它一定会健硕起来,丰腴起来。它的儿女们,也一定会存活下来吧?在这个地儿,应该有它们的一席,虽说它们不那么美丽,可却朴素。
榆树,榆钱儿,像我朴实的乡亲父老一样。我为它们祝福。
心安即故乡
文/易露露
怀揣对海的向往,大学毕业后不久,我便登上了南下的列车,开启了雷州半岛的教学生涯。
初来乍到,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对这里的的生活条件与环境大感意外,不曾想过大广东竟然有如此落后的地方,对这里的一切充满着好奇与恐惧,所幸的是,身边有一群意气相投的伙伴,每逢周末或节假日,大伙相约着一块去海边玩耍,走海滩、吹海风、游海水、听海浪,对大海的美好憧憬完全掩盖对生活的苛求。
可以说,那时候,条件非常艰苦,但心里却很唯美。
然而,好景不长,半年后,大伙的新奇劲儿过了,纷纷吐槽这里的诸多不便,渐渐地,一同来这里工作的朋友开始陆续离开,我心里也曾有过几次逃离的念想,却始终没有迈出走的脚步,在这儿一呆就是二十年,度过了一生中成长最重要的青涩岁月。
回首二十年来不断交替着的春夏秋冬,心中不免感慨良多。
二十年前,对这里的生活习惯、治安环境无所适从,内心很恐惧;同时,却也很感动,感动于学校领导、同事、尤其是学生们的热情与关爱,日子过得很温暖也很充实,感恩的心驱使我勇敢地留下来,尝试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红土壤的雷州大地上。
夜深人静时,我常在心里勉励自己:生活虽然是一地鸡毛,但仍要欢歌高进;习惯不习惯的习惯会习惯。
二十年中,为了适应这里的生活,我也是蛮拼的,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学工作中,以校为家、以书为伴、以学生为友,用心去捕捉日常生活的美好瞬间,用文字记录生活的点滴片段和内心的真实想法;一路尝试独处异乡的各种甜酸苦辣咸,领略每一个平凡日子里的不平凡,感受雷州人的生活情趣,去海边踩沙滩玩海水吹海风,去郊外欣赏乡野景色田园风光,体验农民伯伯收获菠萝、芒果等热带水果的场面。
二十年中,在不断感悟现实与想象的距离的同时,感受到了雷州语言与雷州文化的源远流长,目睹了雷州大地日新月异的变化:路变宽了、景变美了、天更蓝了、水更绿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观念更新了、思想前沿了、逐渐与外界接轨了、外来人口也日益增多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似乎正在被"雷化".
二十年后,心里依然很庆幸当年自己留下来了,也很怀念刚开始那几年简单的生活。在我看来,快乐的生活与生活的快乐取决于自身的生活方式与态度,跟时间空间没有太多的关联;也许简单如我之辈应付不了太复杂的大世界,只能过这种生活本该有的样子,虽然艰苦,但过得真实自在,过得安心自如。
心安即吾乡,不得不说,我已渐渐喜欢上了这依山傍水的雷州半岛。
犹记得,刚来这儿的头几年,我挺害怕家人来这边旅行,担心他们看到我的窘况,每逢亲朋好友问及这里的情况时,我都用一句"跟老家差不多"敷衍过去;每逢有人问我最喜欢这里什么时,我总是简单地回一句"喜欢这里的大海,喜欢这里的天气".
然而,现在迥然不同了,我常常惊讶于雷州文化的各种精彩,感动于雷州人的各种进步;常常会有意无意地邀请老家的亲朋好友来这边玩,并绘声绘色地向他们介绍雷州半岛的自然风光、历史名胜、人文景观、特色美食等,满满的主人翁的意识,俨然已经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另一故乡。
古街的声音
文/张轩
古街有古街的声音,乡村有乡村的声音,但乡村即使有声,也是静的;古街即使无声,也是动的。
一弯新月,十里荷花,十里蛙鸣,这是乡村似的喧闹,但意境却是静的;而古街就是入夜了,街声渐息了,但仔细听,仍能感觉到古街的喘息、静夜中暗伏的驿动。因为古街所处的城市是声音的世界,是喧闹的化身。
古街所发出的声音是有着自身历史的。处于镇江西北端的西津渡街,古代之声自有其悠远的韵味与独特的个性,用心去倾听,总能领会到妙处:"江风白浪起,愁杀渡头人"这是唐朝的孟浩然听到的西津渡口的声音;"浩浩波声险,苍苍天色愁"这是戴叔伦听到西津渡江面的声音;"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这是晚唐诗人张祜在小山楼听到津渡夜晚的声音;"夜半潮来风又熟,卧吹箫管到扬州"这是宋朝诗人苏轼听到津渡江面夜晚的声音。江之南,岸之上,楼之外,舟之中,吟的是风高浪急的西津渡江面,诵的是月色迷离的西津渡口。月迷津渡,涛声撩拨乡愁。虽然时过境迁,但我们仍然能从这些古诗词中,听到古西津渡江面的涛声,感觉到江风阵阵。
进入近现代,历史的车轮加快,镇江日趋发达,但也变得越来越喧嚣、噪动。
沉睡中的西津渡历史古街,质朴淳厚,相对安静。习惯了高楼大厦的人们,会选择节假日来到这里,他们从远处匆匆赶来,在飞阁流丹的民居里,在层峦耸翠的环境中,在庄严神秘的白塔下,放慢的脚步,让心灵受到抚慰。
江南的风和阳光照在古朴的老街上,踏着石板路,来到小山楼前,听到从一家店铺里传来优雅的古筝琴声,时而低回、时而高亢的质朴的奏鸣,蚀人心骨的沧桑,丝丝渗出又直入心魂。每一首乐曲,似乎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不论诉说的是什么,总给人以愿望和希冀。一种精神的向往,那么纯真。蔚蓝天空的浮云为之驻留。
没有矫揉造作,没有对时髦应景的追求,有点只是对天地人和的纯美诉求,无论在音乐里外,你皆能看到无暇性灵的嫣然闪现。如果天籁让人觉得神秘遥远,那么这些普通百姓的演奏只会让你感到亲切。
这样的艺术其实不是用来表演的,而是表演者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洒满月光的店铺里,把廉价的老酒喝的微醉,歌喉和手脚也都半醉,然后古筝音乐悠悠响起,行如高山流水,畅如天马行空……
这样的音乐是用心演奏的,也只能用心去倾听。
音乐是智慧的语言,要净了心才可感受。音乐那么多态,是水样的东西。我喜欢音乐,音乐里有太多我喜爱的东西,一串串愉悦跳跃,自在盘旋,游走在感性与知性的边缘。仿佛躺在纯洁无瑕的白云上面慢慢漂浮,四周一片安详,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乐曲吸引,在这躁动而凡俗的日子里给内心平添宁静!心灵放飞在这一片质朴醇厚、充满沧桑的历史古街,触摸着风和阳光、青山与浮云。大自然的慈爱与恩典,在顷刻间洒满荒芜的心地。
忽然想起庄子的"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庄子将宇宙日月之光与心灵艺术之光交织在一起,在把自然音乐化的同时,也把音乐自然化,这是对人生和艺术灵性的彻悟。而民间艺术似乎天生就具有这种秉性。
民间音乐最近好像红了起来。使之红起来的是有些所谓的"音乐人".他们对民间音乐怀着猎奇的心情,并且按照自己的喜好进行裁剪。其实民间音乐不需要这种施舍,它像一切原始的生命一样早已存活了无数年,并且还将继续存活下去。它并不需要流行化,不需要时尚作为点缀,不需要流行增添魅力,也无所谓是否进入阳春白雪。
民间音乐是自得其乐的音乐,表达的同样是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感情和想象,在任何情境下都会唤起生活的力量,给所有演奏者和倾听者这一精神的支撑。
走在这古色古香的老街上,聆听着行人的脚步发出的细碎声响,感受着小街古渡千百年来沉淀的古韵。但愿这种平和的古街之声永远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但愿我能经常享受到这沧桑而又直入心魂的纯美诉求!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