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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深处的手工冰淇淋
文/紫岚清风
看着窗外的熙来攘往的人流,静静地听着忧伤的维吾尔族民歌《思念》,一点点地品尝杯中的冰淇淋,让香甜的味道在舌间慢慢回旋进入肺腑。这是许多伊犁人安静地享受一个普通星期天正午时光的一个片断。
在伊宁市,伊犁惟一的手工冰淇淋店—伊孜海迩冰淇淋店是非常有名气的。之所以有名,除了历史悠久、味道独特以外,还因为在机械化批量生产产品的当
代,它依然是维吾尔人用手工精心制作出来的。在这家位于胜利街南路一条安静小巷的小店里,周末顾客特别多。在这里,你经常可以看到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和各种肤色的外国游客,除了品尝冰淇淋,人们更在阅读一种饱含西域风情的饮食文化,而各色游客也成为店里的一道独特的景致。
第一次吃伊孜海迩冰淇淋,是一年夏季听朋友的介绍后慕名而去的。一天傍晚时分,朋友带着我们乘兴前往。车子在巷子里拐来拐去,停到一间看上去再也普通不过的平房前。这是一间与伊宁市其他平房没有任何区别的普通房屋,甚至显得有些破旧,让我们的勃勃兴致多少有些低落。
走进刷着蓝色花纹的伊斯兰风格的拱门,一股浓郁的香甜味扑面而来。大约30多平米的店里已坐满了客人,有三五朋友相聚边聊边吃的,有三口之家来品尝的,人们陶醉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和冰淇淋的芳香中,怡然自得。房间因我们这群人的到来而显得异常拥挤。冰淇淋端上来,蛋黄色的圆球状冰淇淋装在一个晶莹剔透的高脚玻璃杯中,有的上面放着几只鲜艳欲滴的樱桃,有的放着几只南非产的绿车厘子,还有的放着巧克力,样子精致可爱,慢慢用小勺刮着冰淇淋,一丝丝香甜细腻地沁入心脾,夏日的暑气也随之淡去。
第一次吃伊孜海迩冰淇淋的朋友们开始兴奋起来,因为这种冰淇淋的香甜的确与众不同,醇香可口却不腻人,待咽进肚里,那种香醇依然在口中回旋,回味无穷。一勺勺慢慢地品味,轻言细语、天南海北、漫无目的地聊着天,看着夕阳的余晖慢慢地退却,品味时光的轻柔抚慰,甚至有种微醺的快乐。
"冰淇淋"是英语ice cream的音译,译成中文意思是"冰奶油".原来我一直与很多人一样,认为冰淇淋是舶来品,其实真正用奶油配制冰淇淋始于中国。当时,帝王们为了消暑,把冬天的冰贮存在地窖里,到了盛夏再拿出来享用。
根据文献记载,大约在唐朝末年,人们在生产火药时发现硝石溶于水时会吸收大量的热,可使水降温到结冰,于是在夏季也可以制冰了,当时在莲子绿豆汤或薄荷百合汤中放入冰粒是很流行的饮品。到了元代,聪明的商人在冰中加上果浆和牛奶出售,这和现代的冰淇淋已经很近似了。公元1295年,在我国元朝任官职的马可?波罗从中国把一种用水果和雪加上牛奶的冰食品配方带回意大利,于是欧洲的冷饮才有了新的突破。但是冰淇淋在国外的迅速发展以及普及,令许多国人误会了它的起源。
冰淇淋在伊犁由来已久,并且经过多年的发展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味。这种传统的伊犁手工冰淇淋是用土鸡蛋、纯牛奶、奶皮子和白砂糖为原料做成的,味道香醇可口,甜而不腻。制作手工冰淇淋的过程,不会添加一滴水,全靠原料自身的水分。
与现代机器制作出的各色冰淇淋相比,手工冰淇淋没有那么多的花哨和夸张,从内到外透着一种朴素,与之搭配的水果看上去也是简约清爽。坐在桌前,看着这样一杯冰淇淋,浮躁的心会慢慢沉静下来。
店主迪力木拉提是个英俊的维吾尔族小伙子,看上去朴实憨厚。迪力木拉提说,冰淇淋都是由父母在家做好送到店里的,做一桶冰淇淋大约需要两个半小时,比起用机器快速搅拌出来的冰淇淋,伊孜海迩冰淇淋的味道确实醇厚香甜,令人回味无穷。
迪力木拉提的父母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从乌孜别克斯坦来到伊犁,一直经营着这家冰淇淋店。20多年来,伊孜海迩手工冰淇淋已成为伊宁市民族风味特色小吃中的一种,并且成为冷饮业的一个标志。
爱吃冷饮的人们都知道伊孜海迩冰淇淋店,许多人慕名而来,还有的外国游客和内地游客到伊犁游玩,专门来这里品尝特色冰淇淋。前年,一位日本游客到伊犁旅游,品尝了伊孜海迩冰淇淋后赞不绝口,回到日本后,又专程让朋友在伊孜海迩冰淇淋店里买了1公斤冰淇淋用保温桶装着乘飞机运往乌鲁木齐。
迪力木拉提的哥哥在父母的传授下也学会了制作冰淇淋,并在乌鲁木齐市新华南路开了一家伊孜海迩冰淇淋分店,至今已有10年的时间,据说也深受许多冰淇淋迷们的钟爱。
因为独特,所以备受青睐。凡是品味了伊孜海迩冰淇淋的人都会说,这是吃到的最好吃的冰淇淋。一位上海到伊犁旅游的游客品尝了伊孜海迩冰淇淋后赞不绝口,称在上海没有这么好吃的冰淇淋。一位杭州游客对迪力木拉提说,杭州有一家非常出名的外国冰淇淋店,但那里做的冰淇淋也没有伊孜海迩冰淇淋好吃。中国电视台《大风车》栏目组专程两次来伊报道伊孜海迩冰淇淋店,新疆电视台更是多次来伊拍摄伊孜海迩冰淇淋店,还有广东电视台来拍摄过。
店主迪力木拉提也因此与小店一起出了名。前年夏季,他重新在小店旁盖了一间高大的房屋,装饰一新,铁艺栏杆,精致的窗帘,明亮的店堂,干净的桌椅,悠扬的本土民歌的旋律回荡在室内,处处充满了迷人的中亚风情,还有空气中弥漫的冰淇淋甜蜜的味道,吸引了更多顾客前来品尝。
在伊宁小巷深处的小店里品尝手工冰淇淋,其实是在品尝维吾尔族独特的民俗文化和饮食文化。维吾尔族是新疆从游牧民族较早转为定居农业的民族之一,但她的饮食文化至今仍保留着许多游牧民族特有的风俗。维吾尔族的饮食文化丰富多彩,抓饭、烤肉、烤全羊、烤包子等等,令人眼花缭乱、垂涎欲滴,手工冰淇淋是其中一朵奇葩。
维吾尔族是一个特别乐观的民族,无论是果花盛开、碧草如茵的春天,还是在鲜花盛开、瓜果飘香的夏季,徜佯在伊犁河畔或伊宁市郊的苹果园里,随处可见休闲娱乐的维吾尔族群众,他们对大自然的热爱超乎寻常,对生活的达观超乎寻常。人群中不时爆发出快乐的笑声,这种极富感染力的笑声,让人们那一刻深深地感到生活的美好。
伊犁的维吾尔族人特别爱吃冰淇淋,手工制作冰淇淋的过程是一个制作幸福和甜蜜的过程,是他们热爱生活的一种表现。冰淇淋的甜美,足以融化生活中的苦难和艰辛,让人们的心灵归于恬静。
周末,带着朋友和孩子来到这里,正是午饭时间,却有络绎不绝的顾客直奔伊孜海迩冰淇淋店,门前已停满了汽车。厅堂里回荡着维吾尔族乐曲,迪力木拉提依然是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待顾客报上什么味道的,手中便飞快地动作,只几下,一个四分之三圆球形的冰淇淋便落在玻璃杯中,整个动作干净利落,并且轻快没有声响。面对人们的赞誉,早已习已为常的迪力木拉提照常是报以羞赧的一笑。
生活就像一条迂回奔流的大河,常常在拐弯处对我们回眸一笑,让我们心存感动。在疲惫的时候,给自己放一个假,穿过曲折迂回的小巷来到伊孜海迩冰淇淋店,品尝一份手工冰淇淋,品尝生活深处的甜美,当你再次抬起头时,一定会看到一个动人的微笑。
炊烟故乡
文/刘同涛
小时候,觉得家是盘桓在房顶上淡蓝色的袅袅随风扭摆的炊烟,它像一面准时升起的旗帜引导着放学后一直贪恋玩耍忘记回家的我。每一天,每一个中午或傍晚的某一时段,在家的周围,在村子的周围都会陆续冒出无数或粗或细或直或弯的淡蓝色的炊烟,那烟带着一股麦秸的清香掺杂了浑厚粗糙的腥咸的汗渍味。如有遇到风起萧瑟贴树横行的时刻,一条条如蛇样的淡蓝色的炊烟就会散开压低和浮起的尘土碎叶一起打在胸前吊着书包快步往家跑的幼小的我们和屁股后面那个稀溜溜挑在烟囱上被烤糊了的红太阳。
玩耍累了坐在沟坂呆呆歇息,我们有时会长久看着村子里越来越多冒出来淡蓝色的炊烟,在猜测是谁家炊烟的时候也讨论着那些烟去了哪里,为什么刚离开烟囱时烟柱那么明显那么灰白越是往上就越淡越粗越蓝直至全部进入瓦蓝的天?天上一堆一堆的云应该就是那些一条一条烟汇聚的,难道电视里腾云驾雾的孙悟空也是踩得俺家或者是你家的烟?
争执不休的我们为这个突然发现而兴奋激昂,心胸间陡升了广阔的自豪和憧憬。
十八岁那年,我身穿肥大皱巴的军装提着一包沉重的书去了远的梦里都找不到方向的西藏。
元旦,第一次在外过这洋节的我当晚守卫在营区油库的一隅,月光如水,白露横天。听着营房里传出的新兵连自办的晚会的歌声掌声欢笑声,一直无意识眺望东北方的眼睛慢慢泅满温暖的液体,朦胧中那万里开外的故园正是水浸杨花,莺啼红霞。当一颗特别光亮的流星从中天拉出一道辉煌细长的叹号插入天陲缱绻薄云的肌内,蓦然惊回现实的我已然看见营区外藏族住户家房顶挂着五彩经幡修着琉璃倒耳红瓦通体纯白的方形烟囱正在陆陆续续冒出浅白的烟柱,浅白的烟柱在澄明的夜空里清晰可人,委婉纤柔。又想起氤氲笼罩中的故乡,不满十八岁的我禁不住嘤嘤啜泣。
在一个尚不成熟少年青涩的情怀中,在第一次离家遥远的思念距离中,在那个特殊日子赋予的所有未曾经历的复杂情愫的涌动中,我觉得自己那么脆弱,从心底流淌的在砰砰的急促下急速发酵膨胀不可遏制的奔突找寻突破口,自双眸涌出终成决堤之势泅湿胸前幽冷的枪体。
以后,在西藏十二年的军旅,我从没有再因想家而哭泣。
时间像地平线静静攒集的淡淡云烟,不自觉我退役来青岛两年了。两年的时间里我像一条被抛在沙滩的鱼,用尚未干涸的双眼辨认风中温润气息的方向,张大嘴巴极力想吸吮梦想中的水,但反复挣扎均是徒劳始终找寻不到最关键的跨越。
无数个夜晚,漆黑的天空被现代帷幔蒙蔽着透不出一丝星星的光亮,而地面上却流离出璀璨灼耀的刺眼,五彩灯光像乌贼硕大黏腥的足腕摩挲滑动,处处透露着无法避闪的眩晕。我打开窗,久久望着外面不属于我的陌生,狂躁的冲动无法遏制地奔突向脑际,如同翻滚的熔岩一次次濒临爆裂的临界点。不知道会怎么样的爆发,内心所需求的就是寻求一种发泄的方式,虽然并不知道那种方式会是什么样。
有时就这样昏沉睡去,有时整夜无眠。很长的时间里我并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只是以一种徒劳的姿势挣扎着站在大多数人行进的对立面。
我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倔强的孩子,一直以一种单纯的执着审视着这个世界,不管这世界是黑白是酱紫还是不断蜕变的染色体,我的眼神里从来都是最固执的寻找,寻找属于自己的风景属于自己的天堂。哪怕时间不允许我做过多的尝试蹉跎,我也不会轻易赌注一生停留在不值得留恋的原点。
一天,临近傍晚,两腿似灌铅撑着沉重躯体的我在继续艰难的寻找中攀爬上这座高楼林立的城市的某一幢的高点。背后,是还没开始就已结束的冰冷,是毫无商量的砰然关门声,眼前是在混乱漫卷的灰色云堆里被撕裂成一滩破碎鸡蛋样的彤红夕阳。在夕阳和楼房上的地带除了芸芸众生的糟杂蠕动和密密麻麻参差不齐的混凝土建筑外,还有几根耸出的大烟囱正汹涌地喷吐着乳白色的烟雾,经过除尘脱硫后的白色烟雾摇摇晃晃还没向斜上方飘出多高就被低气压的灰尘悬浮层重重按下,烟雾掉头俯冲越散越淡混合进地面上空更密集浓厚的气层中。一片新建住宅区一隅角落的活动板房前的空地上,也在慢慢升腾起一缕淡蓝色的烟雾,一位和我父亲年龄相仿的老人正在佝偻着上身探在一口大铁锅边炒菜,铁锅下烘烘燃烧着干柴,淡蓝色的烟带着呛人的芬芳飘过活动板房飘向头顶不远方的灰尘悬浮层。两三个孩童围在老人附近尽情嬉闹,炒完菜的老人坐在成山的水泥堆旁,慢慢卷起一支旱烟,几米之隔的墙外依然是蠕动慢行的车流和步履匆忙的人流。
拥挤的公交车上我抓紧吊手在一张张疲倦的脸的缝隙中望着车窗外逐渐亮丽逐渐多彩的灯光,就像故乡那一道道炊烟铺展开静静琢磨出的油画,也像高原上一片片山岚细细镂空的迷蒙雕塑。
我一直守望者故乡,却离她越来越远;那股清淡的气息从来没有消弭,我却用匍匐的姿势慢慢将她殉葬在梦乡。这不是早已注定的宿命,而是在远行的步履中势必撕裂的钝痛。
无法遗忘,亦无法拥有。就像那片被风卷走的云,只能在远方飘荡而再也寻不回身后的殿堂。
在故乡,在远方
文/樱桃花开
在故乡,我向往着远方。总是以为远方的天空更蓝,那种蔚蓝如大海般吸引着我,海水漾起浪花的地方我看到了白云朵朵像花一样开放;总是以为远方的花儿更红,在梦中那娇艳的牡丹粉面带露,扬着满身的诗意。真应了那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总是以为远方的山更高,水更深,溪儿更清,空气也别样的清新;总是以为远方有我的梦,身在北方却以为江南的月儿更圆。那清一色的烟雨在低诉,小桥流水淘洗着油纸伞下的梦。那里的女子腹内诗书万千,她们的语言就是诗歌。在雨巷深处她们就成了一首首诗,碎花的旗袍裹着优雅。不管她们为谁在打开的木窗前蹙眉,清风看到也会因她而遗落。轻摇的桨击碎了一水月光,晚游的人啊,你看到了什么?我一定要去看一看吆,在皎洁的圆月下看一看,也许能拾得太白的一缕碎梦。不要任何人相陪,独自去远方拾一缕梦。
在远方,我思念着故乡。春天我思量着故乡的野山菊开满了山坡,那黄色,淡紫色的小花托着小脸望着太阳。恋人们躲在花下悄悄地唱着情歌,蝶儿追逐着飞过;夏天沉甸甸的麦穗闪着金色的光芒等待着收割,布谷从山谷深处飞来,一路唱着嘹亮的歌。故乡的布谷啊,你一声叫我的心就醉了。布谷啊,我愿做你的一根羽毛,带我飞吧!我要把故乡全装进我的眼睛。我能看到故乡的小河,它浅浅的清澈着;秋天,家乡的野山枣涨红了脸膛,孩子们提着自己做得布袋,满山满野的跑,看谁摘得多。那酸甜的山枣解了多少孩子的馋嘴。夕阳下的山路怎么少了一个姑娘,她在何方?冬天故乡该下雪了吧!那些冬夜里偷偷降落的雪花,陪着梦里几声犬吠,房子里温暖的柴炉,和我一起度过了多少岁月。不等天亮就爬起来,在飞雪里堆雪人,打雪仗,在雪地里打滚,奔跑。
思念就回到故乡,回到故乡看几眼再奔向远方。
我爱远方,我爱故乡!爱远方去远方,寻梦它还在。爱故乡回故乡,故乡却不似从前模样:我去哪里寻找吆?儿时的玩伴你在哪里?我的青葱岁月你在哪里?我那青涩的懵懂的爱恋你在哪里?在我青涩的岁月里有没有等我的人,如果有又在哪里?父母长辈们的黑发在哪里?那满树樱桃花开了,种樱桃的老人怎么你又去了哪里?故乡的青石板上那个提着罐头瓶捉鱼苗的小姑娘,你又在哪里?
我的故乡,我的远方。
小巷
文/童薇
"小巷",再平常不过的字眼,于我而言,无论何时何地相遇,心中便不由自主激荡起万般柔情。就像是一块石子跌落湖水的碧心一般,刹那间惊起的涟漪,一层层,一圈圈向远处扩散……
我所热爱的小巷,它既不是戴望舒笔下那悠长又寂寥的江南雨巷,也不是大都市里那流光溢彩的华丽小巷,它只是躲在时光深处,被人们遗忘的一条旧迹斑驳的小巷。
记忆中的小巷细长,由一些光溜溜的石子与层层叠叠的砂砾铺就而成,行走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足音,像行走在冬日里厚厚的积雪上,又像孩子胳肢时,发出的阵阵欢笑声,让人不禁莞尔。巷子两边是一排排灰褐色的土墙屋,头顶是一片湛蓝如海水的天空,行走其间,仿佛走进一幅水彩画中。
记忆中的小巷似乎永远高朋满座,生机盎然。阳光温厚的日子里,巷口坐着村里的"艺术家"李大爷,他最擅长的是拉二胡。《赛马》、《二泉映月》皆是他的拿手曲目,他尽情、忘我地徜徉在音乐的海洋里。而村里最年长的陈阿婆是他最忠实的听众,她倚坐在对面那张旧木制藤椅上,迎着温润的暖阳,闭上双眼如痴如醉地聆听,数着节拍度过悠悠的时光。男人们有拿着竹条编簸箕、篮子的,也有悠闲地下象棋的;女人不是缝缝补补,便是东一句西一句唠家常,不时还爆发出一阵阵悦耳的哄笑声;孩子们躲在一边打弹珠、跳房子。村子里的猫儿、狗儿,在巷子里追逐嬉戏,一片欢腾景象。
巷子尽头是我家,一栋破旧的土墙屋。印象里,母亲似乎一直就站在巷口。上学时,她站在巷口一声声叮咛;出嫁时,她站在巷口泪眼婆娑地送别;逢年过节时,她站在巷口望眼欲穿。无论是炎炎烈日,还是北风呼啸,她就站在那里,站成了一尊雕像,站成了一处风景,一直守候着我的来与去。
如今,巷子里杂草丛生,几只不知名的昆虫惊慌失措在我身旁上蹿下跳,灰褐色的土墙面,恣意地裂开许多拇指宽的裂缝,它们像被岁月无情撕扯开的伤口,触目惊心。泛着斑驳记忆的土墙,墙体在风霜雨雪中一寸寸剥落,体无完肤。我心疼地抚摸着这历经沧桑的墙体,一阵阵酸楚的潮水排山倒海而来……
那条承载了我太多回忆的小巷,已经不复从前。大家都像迁徙的鸟儿一样,搬离这个没落的村庄。从此,这座空置的小村落,像被风吹落的秋叶,渐渐被人们遗忘在时光的深处。可是,这条印刻着我美好记忆的小巷,却给我留下了一颗生命力极其旺盛的种子,它在我记忆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
采采虫草
文/刘梅花
初夏,天祝高原上挖虫草的季节到了。海拔两千多米往上,人影绰绰。古人采药,有个喊山的习惯。人立在山脚下,齐声呐喊,喊一会儿再踏草进山。为什么呢?据说草木是有灵性的,每一味草木,都有小动物守护。喊一喊,把小动物们惊动走了,人好上山采药。不过呢,我宁愿相信,喊山是把打盹的花蕾喊醒,把藏着的草木喊出来。可是挖虫草是不喊山的。它又不傻,你把它喊醒了,它拔爪逃走,等着你来挖呐?
古人讲究"必先岁气毋伐天和".就算是采药,也要遵循天人相应。人的生命活动与自然界变化的"大纪"是息息相关的。挖虫草,拿个小柳叶铲轻轻撬出来就行了,不能扛着大铁锨乱翻。高原植被稀薄,经不住用力过度。
雪域晴冷,每年初夏,残雪还趴在山野,迟迟不肯融化。等草芽儿都蹿出来,虫草才顶土而出,褐色的触角,掺杂在乱草中,诡秘一笑。人的劲儿攒在心里,草的劲儿攒在根里,山野里,弥散着植物生长的旺盛劲儿。
虫草的本名叫冬虫夏草,这家伙挺奇怪的。古人说,"冬在土中,形如老蚕,有毛能动。至夏则毛出土上,连身俱化为草。若不取,至冬复化为虫".想想也是极为诧异的,虫草合一,是怎么做到天衣无缝的呢?一定是光阴幻化了因果,是苍茫大化点拨了一尖细草。
虫草长得很随意,甚至有些粗陋——就是虫子的脑门上顶着一枝草样的触角。黄棕色或者褐黄色,虫体上是一圈一圈的环纹,稍扭曲一些。脑袋红棕色,细细看,连眼睛也是有的,小而黑。细小的爪爪子也有,腹节也明显,全身都是细纵皱纹。冬天它是虫子,在土里蠕动,咕咕叨叨。夏天华丽转身,它打发自己变成草,霍霍生长。有粗陋,亦有孤意。
其实像猴哥那样七十二变也有点多,变来变去麻烦。人家虫草只两变,变虫像虫,变草像草,很彻底,极简极透。淡然与决然并存。
总的来说,这家伙似虫非虫,似草非草。兼有虫和草的外形,腹内也并不空空,有点菌丝,所以归属于菌藻类生物。想来它肯定是不读书的,倘若读书,定然要成精了。才不会这么迷糊的,拿不定主意,把自己混到菌藻类里去。至少留在草类里,也算是不枉活一世——本草本草,红尘以草为本嘛。你想,菌藻多么飘渺无定,一口气就吹散了。
也可能,这是它和光阴的约定——我就不想长成草,也不想长成虫,就随便长一长,我高兴就好。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心愿,天地都一一成全了,不会拧巴人家。山有山意思,水有水心思,草木有草木的惦念,都顺乎天理。
也可能,虫草就是传说里的深山小妖,有灵性有秘密,躲在草丛里修炼,四季跨度对它只是朝朝暮暮。也可能,我想多了。我就是一个想头比较多的人。
虫草藏在杂草里,一点也不想被人挖出来。毛驴草,香草,野葱,长针茅,苔草,柴胡……还有上年枯黄的枝叶,残雪,土粒。这些都是它天然的掩体,好不自在。虫草头部长出的那支黄褐色的菌芽,冒出地面,像草梗,悄悄躲在乱草里,偶尔有蚂蚁路过,使个绊脚,一绊子绊翻胖蚂蚁,偷偷直乐。蚂蚁不来,那支触角就支棱起来,吸纳天地雨露,修炼自己。
虽然不易找寻,但挖虫草的人,都练就一双鹰眼。山坡上打眼一瞧,手指轻轻拨开杂草,就把只露出芽梗的虫草挖出来,托在掌心。这时候的虫草,原形毕露,寸许长,触角挑着,沾泥带水的,一丝微微的土腥味,有些来路不明的诡秘味儿。时光把它淬炼成繁花不惊的淡定样儿。
一根虫草一旦现形,那可就不是虫草了,是几块钱呢。收虫草的人早早守在山里,现挖现卖,虫草刚出土就完成了金钱交易,这跨度,多么快。它只翻了一个跟头,从土里翻到手心,就把自己从似虫非虫,似草非草的东西一下翻到软黄金的行列里去,真够玄乎。这个,别的草药做不到。羌活采来还得晒晒,甘草挖来还得炙炙。入药也还是草药,抵达不到精英的行列里去。
雪山之上,虫草成全了人生。蠕动在残雪里讨生活的人们,背了雨,背了雪,慢慢摸索出与大山的相处之道,与虫草的沟通之情。这,便是最真实的生活。山野里丝丝缕缕的炊烟飘起时,人们泥腿绊脚地蹲在简易的窝棚前,大口吃饭。白白的面条上,撒一点野葱花。一口饭,一口山里冷寂的时光。夜里下了雨夹雪,整个窝棚都冻得瑟瑟发抖。
我总觉得,虫草不是挖到的,是捕获来的。有的人一整天都遇不见一根虫草。有的人吸根烟就发现一窝虫草,顺手擒来。有人找虫草,嘴里念叨着原创咒语,一路念念叨叨,把虫草哄骗回来。有的人悄悄潜伏在草丛里,大气儿不敢出,斜眼觑着,怕惊吓走虫草。人多,各有其招。
我的邻居挖虫草挖得好,她说,虫草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只要能找到它的老巢,一定能撮出好多。另一人则说,虫草有它行走的路线。只要找到第一根,顺藤摸瓜,一路撵过去,都跑不掉。还有人说,虫草会闻人类的味道,遇见味道适合的,它的触角就伸出来教你挖走。遇见味道不适合的,它就把触角缩进地皮里,你找晕都枉然。最诡秘的事情是,同样一坨地方,头一个人五体伏地翻遍了草丝,梳过去,一根也没有。再过来一个人,一弯腰就是好几根。
挖虫草,挖的是运气。一般来说,一天七八根是正常的。若是超过十根,那就好运得很了。当然,一根也遇不见的时候,你就要想——可能是你的气息跟虫草的气息不够契合。味道不同,路途也不同,你遇不上它。大山里岔路千百条,你恰恰错过了它,走在另一条岔路上。虫草是深山大野,写给人类的挂号信,一字千金。
挖不到虫草也没有关系,雪域高原的阳光很好,你就在山野里随便溜达。无趣时,对一枝金露梅吹个牛,你看,后面有虫草追我,前面有虫草等我,我都没有打扰它们——我是专门来看花的,又不是来挖虫草的。实际上,那天我跟了大伙儿一天,一根虫草也没瞅见,只饱饱的看了它在别人手心里的样子。傍晚牛羊下山的时候,我也跟着回家,一路上还唱了个小调儿,走音跑调的。挖虫草呢,就是要随缘。它跟你这么陌生,凭啥一下子就要跟你走呢。
也想,这世上,要是有一个人和虫草一样就好了。顺着走过的路,可以找到。顺着同样的味道,可以嗅见。变成虫也认得,变成草也认得,步步花开,一意孤行。这样的决然,才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