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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8好文章

倚栏轩精选9篇优秀的文章供大家阅读与参考,如果大家喜欢优秀的文章(精选9篇),记得收藏与分享哦。

家乡的古槐

文/石头

我的家乡在大西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这块生我养我的黄土地,曾记载着祖辈面朝黄土的历史,也记录着我童年最美好的时光,我为我有这样的家乡而感到自豪。

在我童年所经历过的大部分事情中,随着时间的流失都被一一忘却,而唯独家乡的那棵槐树,深深地铭记在我的记忆中,它时常像电影一样时而浮在我的眼前。是它,伴我走过了50个春秋,每当我所获取一份成就都离不开故乡的水土,更离不开看着我长大的那棵槐树。

这棵槐树,生长在我上小学时教室旁边不到5米处,从我记事起就生长在这里,也不知陪伴了几代人了,记得每到夏天上早读课时,我们就座在槐树下,一边乘凉一边读书,有些贪玩的孩子还爬在树枝上戏耍。每当老师的讲课声、学生朗朗的读书声、还有师生在一起的欢声笑语,都刻录在它生长的年轮中,也不知守护多少学子,渡过艰难的学业,更不知为学生所付出了多少心血。

槐树距今已有1000年的历史,树高约有20多米,主树根部周长6米,占地面积0.5亩,它的主体、枝杆、根基还很健壮,枝叶茂盛,生机勃勃,一点也不减当年,奇怪的是在古槐不到6米处还生长着一棵顺地展开的槐树,形状犹如巨龙,远看去像湾曲着身躯,正在行走的一条蛇,犹如盘龙槐树在此守护着那棵古老槐树一样,就这一情景,成为当地保护较完整的十大古槐之一,并挂牌标志着它的年限、身高、周长等历史资料。也有的村民说"这是古槐树派生的一对息息相通、同舟共济、难舍难分的近亲槐树。"

记得在我上小学时,那棵"巨龙"槐树还不是那么大,"巨龙"槐下有一潭积水,当我们在积水中游泳时,是这对槐树为我们做伴,它从伴随我学生时代已经40多年了,但它比那棵还要枝繁叶茂,生机盎然,呈现出它原有的风貌。在周围村子里,当提起这对古槐树时,无人不知晓,这对古槐也曾伴随着农民、知青、学子渡过了多少人生的喜怒哀乐,构筑起了一道道亮丽的风景线,唱响了具有乡土气息的民谣。

农民以古槐作证,曾有多少人辛勤耕作,一代传一代,孕育了多少中华儿女,有古槐在,就有农家人的欢声笑语,才使这块土地那么肥沃,撒播的庄稼连年丰收,村民奔上了小康水平。

在古槐生长的年轮里也记录着曾在1964年、1968年从西安市下乡知青的酸甜苦辣,他们曾在这里接受了多少次贫下中农、忆苦思甜的再教育,记载着多少知青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历史;在古槐下,也曾留下了多少知青报孝祖国的激情岁月和对家乡发展的豪言壮语,也印鉴着一对对知青恋爱的誓词……

在槐树下,曾染红了多少学子求学的心灵,由此去寻找知识的大门,才使有多少贫穷的农家孩子走出大山,成为祖国的建设者、辛勤的园丁、优秀公务员,他们默默地为人类奉献着自己的光和热。

在古槐的树杈上每年有不少鸟儿搭建了鸟巢,引来了不少鸟儿,鸟儿也相继汇聚在这里成为它们唯一的住所,诉说各自的心声,每到夏收时节,树上的"算黄鸟"在第一时间内向村民发出"算黄算割,算黄算割"的提示,没等小麦收割结束时,种谷鸟儿又发出"种谷、种谷"信号。

这一切筑起了树与人、人与鸟、鸟与人不可分割的成份,谱写出一曲曲动人的人与自然、自然与人类和谐曲。

生命的价值

文/五岳丈人

生的复活基于文化,文化控制着世界的一切。人生只有当入醉于文化的绝妙意境里,才能高贵地活出博学,恬静。

该怎么努力才能让自己拥有一个文化的世界呢?文化一直在坚持没有有形体的存在方式存在,它倡导自己承担自己的命运,不断地给活人展示着希望。用鲜活的文字赞美芬芳的存在,不想说教也不想辨析,只愿意虔诚着心地相信:人生只有当在文化上有了皈依,才可以不失去自己所存在的价值意义。

关于文化的意蕴精神,其有物质无法能够表达柔性的感观。纵观历史一代代华梦,文化可以说:注定是人需要花费毕生精力去追求的心路历程。文化有人的本质,美的本质,应该得牢记,要对文化保持尊重的仰崇。

在历史的时间中,文化有文化不可被亵渎的神圣。只有人将自己的生命投入于文化广阔的世界中,才能看清自己有怎样的微小,也只有无知的人才会以无知的方式自我狂妄,才会小丑般地演戏出一剧剧笑话!感受文化圣意无与伦比的光芒,其拥有着人世间,什么也不能够比拟的明亮。

文化是人类永无止境渴望的东西,是一个不断更新充实的幻真。其不仅是理性的思想智慧,也同时是技艺精巧的情感生活,是人生唯一可依赖的土壤。于人生而论,只有先懂得对文化的尊重,才能从更多处获得精神情感的怡悦与从容。在漫长的历史时间里,文化有着比生命更为重要的责任和担负力,它拥有着一种世间情态万物什么也达不到的魅力,从基本面上超越了苦难的存在意义。

文化意味着时间过程中的每一种过去,现时·将来的存在都有机会获得永恒,富有人生的终极意义。生命借助于它不断地将自己转化为记忆,感受其无可替代的崇高之美及历史价值,有多少人愿意耗费一生的精力,思索历史世界里各种各样的文化背景呢!分析文化,其实也就是在分析生命。人,作为天然物质素的奇迹,在使命的世界里,可以说,更应该是文化推广的扩散体。

文化是为改善人生的价值精神而服务的,同时人生也应该努力地为文化谋求更为深远有效的历史价值意义及魅力。一种生命的复活意味着一种存在意义的拯救,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生活于时间里,追求文化博雅及思想精神的存在,借助于文化的伸触力,考究生命真正可以伟大意义的路迹,力求能用最好的状态以文化的方式活出图景,借助于坚韧的毅力创造出生命超越于平常的奇迹。

怎么能否认的了呢!精神生活包涵着人的存在价值,虽然从现实情况来看,人类毕生追求的终极目标由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共同来阐释的。浸润于文化高贵的识思中,知心地体觉什么是美的意境,将人生存在的形象以影的方式留于文化的记忆里。事实上在人间,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得到呢!

人生,人生,便就是人生,一个问题,关于价值意义,求索思悟了多少代人,也就是在这种有意与无意中!实践,创造了一个个文化发展的光辉历程,非常重要地留下了历史可贵的评分。世界的人,历史的人,现实中与非现实中的,但凡具有审视力都不会否认:人天生就意蕴着有文化情怀高雅与低俗的梦。

历史所关注的更多是一种人文主义的关注,在对文化美的享受中深化对人类自我的认识。人只有当以文化的方式丰富渊博了对生命的哲思,就意味着有可能在光阴的意蕴里读懂生命存在于历史中的意义。

用有形的尺衡量,时间无疑是人生生命的裁量。有些人停止跳动了一颗心,便从此消逝了自己的文化生命,虽然活着也有一个生命的图景,却无存在有任何意义。同时,有些人死去了肉体,却更加伟大尊荣地闪耀出了文化生命的意义,成为被他人敬仰追思的图腾和神往的梦。人间有人间悲剧的普遍性,但所有的伟大都不是偶然的。伟大,从开始的接触便注定了一个结果。

该怎么样对待自己的人生,相信每个人都曾思考过自己该怎样生存,尘世中的,历史中的,皆会有。明晰人生,懂得使命和责任,只有行走于文化朝圣的路上,才能体会什么是非常情境的芬芳。文化作为最妙逸的道,涵有着人生最高的指导。

亲亲的桃红

文/薛来彩

竹篱茅舍莺歌燕舞,老屋深巷桃红柳绿。在我的记忆中,那一排座落于青青河畔、掩映于葱葱林间的老屋,是一帧美丽的风景。母亲爱种花,尤爱种桃。老屋的庭院里总是长满了花花绿绿的草木,茶余饭后,徜徉于竹篱茅舍之际,漫步于庭前屋下之间,看花开花落,观云卷云舒,那份闲闲散散的思绪,那份恬恬淡淡的情怀,如品香茗,如饮醇酒,如沐春风。

每次我回到老屋,总看见母亲在院子里忙碌着,不是拿着剪刀修理枝叶,便是提着水壶洒水浇花。花是母亲的挚友,老屋的庭院里拐拐角角都被她种上了花,一年四季花香不断,春意盘然。院子里一株紫叶碧桃最好看,也最奇妙,叶子是紫色的,花却是艳红的,犹如双面娇娃。我站在花下陪母亲聊天,我说这株紫叶碧桃真漂亮,母亲听了高兴地笑着。母亲说起她当初为了要来这株紫叶碧桃,为后山的慈济寺老和尚整整挑了一个月的水,老和尚被她的一腔诚意打动,终于剪下一枝树芽给她。在她的精心呵护下,这才长出如此美妙的花来,弥足珍贵!

我向母亲要了一株绿花桃带回城里,种在阳台的花盆里,刚开始我还经常给它浇水,照料它们。可时间长了,渐渐地也疏懒起来,便五六天也难得给它们浇一次水,很快它们便牵拉着脑袋,奄奄一息。我跟母亲说起这事,母亲说养花就像养人一样,要真心对它才行啊。原来母亲是把花当亲人来养的啊!

儿子出生后,我便央求母亲来给我带孩子,临行前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那些花,一再嘱咐父亲仔细照料。只要有空,母亲总是急急地从城里赶到她乡下的老屋,去侍弄她的那些花花草草。儿子稍大些,母亲便闹着要回乡下老屋去。起初我不同意,母亲把我的孩子照顾大了,不用再那么操心烦神了,该享几天清福了,怎么能走?但是母亲执拗地要回到老屋去,我知道她是舍不得老屋里的花花草草。我跟母亲说,你在我这里同样可以养养花、种种草啊?母亲却直摇头,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这里的水土是种不出好花来的?而且住在你这里天天圈在楼里,对门邻居都不知道是谁,你们去上班,宝宝去上学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而且向外一看,四面八方都是灰蒙蒙的大楼,心里堵得慌……我只得答应送母亲回去,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

可是母亲回去不到一年,便患了癌症,翌年初春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病重时,曾拉着我的手哭诉着说她是多么的舍不得离开我们,母亲舍不得离开她的花花草草。母亲走了,带着无限的眷念走了,也带走了我无尽的遗憾和思念。

母亲去世后,父亲搬到弟弟那里去住了,我便再没有回过老屋,老屋离我越来越远了,但心却越来越近了,那院子里几树艳红的桃花,门前一片丝丝绿柳,屋后一碧青青菜畦,还有那从鱼鳞瓦上升起的袅袅炊烟和在篱笆旁边悠然觅食的母鸡,这些故园的风物,时时向我伸出思念的臂膀,时刻牵扯着我的心。我决定抽空到老屋去,将母亲最钟爱的那株紫叶碧桃带到城里,移栽到我阳台的花盆里,以释怀余之情。

今年清明节,我回到了久违多日的老屋,木门紧锁,阴寒扑面。我打开木门,走进庭院,哇)眼前突觉一亮,满院青藤翠夏,繁花似锦,真是"密叶千层秀,花开一点金".是不是因为没有人,它们又回到了原始的、自由的状态,所以更加泼辣地生长着?那株紫叶碧桃开得最艳,在阳光的映照下,红得纯粹,红得耀眼。想起隔世的母亲,心头一阵心酸,不由得紧走几步,站到紫叶碧桃下。我的亲亲的桃红!我仔细地端详着,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倍感亲切。想起母亲的一生,勤劳宽厚,以清贫的家境抚养4个子女成人,谈何容易啊!她不善言辞,但对子女的一腔真爱不也如这桃花一般热烈而毫无保留吗?

我用手摸了摸紫叶碧桃,竟不忍下手,思虑再三,我决定将它留下,让它在老屋里自由地生长,也算是我对母亲的另一种孝顺吧。

梦里犹闻棒槌声

文/樊笃涛

去年初秋时节,我去狄寨塬拜访一位朋友,路上有些耽搁,歇息在鲸鱼沟附近的一户人家。主人好客、实在,几句家常话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不问我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只说家里没啥好吃的,慢待了客人。

这是一门独家小院,依山傍水。山,是那种馒头状的,有竹,枝叶婆娑,透过竹林,是一排排苹果树,苹果套着果袋,像挂了一树的葫芦。水。溪流潺潺,清且浅,汇成一潭,潭里有屋脊耸立着的房子、房子后的竹、竹后的苹果树、苹果树上的蓝天和白云,分明是一幅水墨画。

吃碗苞谷糁,就口灰灰采,赛过美味佳肴。主人陪我走进一间上房,说路途劳累,早些安歇,尽管还是伏里天气,但塬上不比城里,夜里凉,不要忘了盖被子。我头挨枕头,如同躺在母亲的炕头,随即进入梦乡。

梦里,我回到了遥远的、同狄寨塬一样的家。也是初秋,母亲白天忙完地里的活,在月亮升起的时候,带着我和弟弟到门前不远的小溪里洗衣。在水边,我们望着天,那天真蓝啊,那月亮像用牛奶洗过似的,乳白乳白的,比着谁的影子清晰,然后嚷着让母亲评判,每次,弟弟都能赢,看我委屈的样子,母亲悄悄地把我拉向一旁,说弟弟小,你做哥的要让哩,我又破泣为笑了。母亲把衣服搓洗一会儿,然后把早已捣碎的皂荚抹在衣服上,用棒槌砸起来,我爱听母亲的棒槌声,随着棒槌的上下飞舞,月光不时地把她的倩影投到青石板上,分明奏出的是一曲曲动听的打击乐,每当这个时候,我和弟弟停止玩耍,静静地瞧着母亲的投影。山沟沟回声很响,那棒槌声经过激荡,传得很远很远。

我睡醒了,我是被一阵阵棒槌声惊醒的。几十年未听到棒槌声了,听起来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那样令人心驰神往,我仿佛融入李白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之中。我披衣而起,月光从窗外淌进来,绵绵的、柔柔的,抓一把,手心像掬了一团牛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吹起一波皱纹,噢,多么迷人的月光,多么令人心潮澎湃的棒槌声,这独特的夜晚也只有我独享了。

我寻棒槌声而去。我看见了女主人在小潭旁平整的石头上洗衣服,她多像我小时在溪边洗衣服的母亲啊!水儿潺潺地流着,月光溶溶地照着,风儿微微地吹着,棒槌儿有节奏地飞舞着,在这样的背景下,我突然觉得,女主人不是在洗衣服,而是在排演棒槌舞,感人的舞蹈出自劳作,出自真情实感。我不能自己,要求试试。女主人爽朗地让我感受,开始尚不能操作,在她的指导下,慢慢熟练,月光记录下了这难忘的一幕。

离开了小潭,我还听见,那棒槌声在山谷间久久地回荡着。

车轮滚滚 宿命难逃

文/赵德发

许多年来,父亲有一条最让我瞧不起:他不会骑车。他本来是最有条件学车的,可他终于没能学会。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自行车在我的家乡还十分稀罕,能够拥有的,一般是公职人员或集体单位。因为公社经常开会,有时还要四处参观,所以每个大队都购置一辆公车供干部骑用。父亲是大队党支部书记,也召开支委会做出决定,花155元买了一辆青岛产的"大金鹿".我想,这个时候,父亲肯定是打算学车的。

然而,首先学车的不是他,是普通的社员群众。那天把车子买回村,男女老少纷纷前去观赏,光是那只铃铛上就不知有多少只手叠放在上面,都想把它捏响。光是捏铃还不过瘾,有人就想骑上去,要驾驭这种用钢铁与橡胶制成的新式交通工具。我父亲起初不答应,后来被缠磨烦了,说,学吧学吧,反正这车是集体的,人人有份儿。于是,"大金鹿"就被人推到了村东麦场里。

那个学车场面,我现在还记忆犹新。那简直是鹿落狼群——大群精壮汉子你争我抢,差点儿就把车子大卸八块。后来有人发现,这样谁也学不成,就用"抽草棒"的方式解决问题:弄来一些草茎,谁抽到最长的一根就学上几圈。这样一来,才有了秩序与效率。那天正好是满月之夜,从月亮出山到太阳出山,宋家沟二村有三十多位男社员学会了骑自行车。当然,大金鹿也脱皮掉毛,惨不忍睹。那两条车拐腿不知摔弯了多少次,没法转圈儿,社员们就拿镢头把它一次次撬直,接着再骑。

那年我十五岁,也想学车。但我年小力薄,无法与那些青壮年竞争;另外我也怕摔,因为我亲眼看见学车者有多人受伤,就一直站在麦场边上旁观。过了几天,我去三姨家玩,见她家的车子闲着,就壮着胆子学了起来。摔过几个跟头,学会之后,我从三姨家出发,去了一趟12里之外的临沂。回到家里,我讲了我的成就,问父亲学车了没有,父亲说:不急。

这时,全村想学车的人多已学会,大家都想利用自行车带来的高速度,去宋家沟之外的地方逛一逛,于是就找各种借口向我父亲申请用车。我父亲宣布,除了公事,除了给重病号拿药,谁也不准动用公车。

公事,主要是外出开会,开会最多的人当然是支部书记,可我父亲照旧安步当车。我多次问他,你怎么还不学车呀?父亲说:不急,不急。别人问他,他也是说:不急,不急。有一天他到公社开会,天黑了好久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说:唉,不学车不行了。原来,这天公社组织秋种大检查,与会人员要骑着自行车看好多现场。全公社52个大队,只有他和圈子村的书记老王不会骑车。我们公社地处丘陵,道路除了上坡就是下坡,一辆自行车很难负载两个人,他俩只好跟在后面步行。老王和老赵,都是老实人,人家看几个地方他们也看几个地方,不会偷懒,结果累了个半死。

父亲学车也是选在晚上。奇怪的是,他没让我去帮忙。更奇怪的是,他很快从麦场上回来,坐在桌子边一个劲地抽烟。我问他,会了没有。他说:太难学了,算了吧,反正我还有老王做伴。第二天,我在别人那里得知了父亲学车的经过:他推着自行车在麦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敢骑上去。在别人的再三鼓动下,终于准备迈腿,却连人带车猛地摔倒。这样的情况出现几次之后,他就中止学车行动,揉着摔痛的地方回家了。这时我才明白,父亲之所以磨磨蹭蹭迟迟不学,全因为他的怯懦。我劝父亲:人家会,咱就不能会?摔几下怕什么?我母亲和我弟弟妹妹也劝,父亲却连连摇头,坚决不干。

那年,父亲只有三十五岁。此后,他再没学习骑车,无论开会还是赶集,都是依靠双脚,我们家乡把这叫"步撵儿".大队的那辆公车,多由别的干部骑用。1973年,我到8里外的一个村子当代课教师,父亲拿出全部积蓄,也为我买了一辆"大金鹿".这时我劝他再学,他还是摇头。

有一天,我从教书的村子去公社开会,中途遇见了父亲。他背着煎饼包,正晃动着微胖的身体在前面踽踽独行。我知道,他也要去参加公社的大会,就追上去,要驮着他一块儿走。父亲上了后座,因为身体较重,坐姿僵硬,让我的骑行非常艰难。我没好气地说:你看你,要是自己会骑车多好!他说:我就知道你不想带我,你走吧,我不坐了。说罢跳下车来,一个人继续"步撵儿".我不再管他,自己骑上车子蹿到头里,一边走一边暗暗发誓:我这辈子,一定要活到老学到老,决不做他那样的怯懦之人!

三十年下去,我一直牢记誓言,学这学那,从不懈怠。父亲呢,直到从大队书记的位子上退下来,还是不会骑车。他不用出去开会了,偶尔赶集,依旧步行。我曾多次当面嘲笑他,他也不生气,只说:就是学不会了,还能怎么办?我说:怎么就学不会呢,你看我,不是学会了好多东西?过几年,我还准备学开车呢!

把这句大话撂下,我却一直没有实施。一方面,单位有公车,一般用不着自己开;另一方面,在我内心深处,其实是畏惧汽车的。想一想,那么一个大铁家伙跑得贼快,肯定不如自行车听话,万一出了事,可不是好玩的,就一年一年地拖,迟迟按兵不动。等到许多同事、朋友都学会开车,我也快到离岗年龄了,心想,再不学就晚了。加上老伴学车的积极性很高,在家里经常鼓动,于是在2008年的4月份,我俩一起去驾校报了名。

第一次学车是在下午。我打算像往常那样睡一会儿午觉,上床不久,突然有一个声音响在耳边:"你的死期到了。"我遽然惊醒,心慌意乱。我想:这是谁在对我说话呢?想来想去,不会有别人,只能是自己。那是我的心声,是我在下意识里害怕学车。我给自己打气:没事,人家能学,咱也能学。起床后,就和老伴去了。

到了驾校,教练板着脸吆三喝五,更让我忐忑不安。很快,我们被领到一条马路上操练,那里车来人往,险象环生。幸好那个下午我学会了启动车辆和拐弯儿,并没出事,可以活着回家。

随后,又学了两个半天。由于学员太多,我在暮春的骄阳下暴晒三四个小时,才能有一次上车练习的机会。把这情况说给一位朋友听,他自告奋勇道,我抽空陪你和嫂子单独练去。

第二天下午,朋友用自己的车把我俩拉到市郊一段公路上,让我俩轮流驾驶,他在副驾驶的位子随时指导。我虽然还有些紧张,但技术上长进很快,来来回回开了几十公里。老伴和我差不多,也把车开得越来越顺溜。

太阳西下,我把车子开到一个岔路口,朋友让我到另一条路上试试,我就执行了他的指令。那是一条通往山区的乡间公路,比刚才的路要窄一些。我有些担心,但还是躲过行人和车辆,前行了几公里。老伴这时提出,她要开一段,我就把车停下,与她交换了位子。

车子在老伴的驾驶下驶往山区。很快,前面出现一个大弯,接着就是上坡。前面一辆大货车正在喷着黑烟爬坡,把大半个路面挡住,我们的车子则以很快的速度冲向货车屁股。老伴慌了,说:怎么办?怎么办?朋友急忙去打方向盘,接着"怦"地一声,我们的车撞到路边的树上熄了火。

车死了,人还活着。他俩从前面下来,都安然无恙。我坐在车上没动,因为我觉出了右臂的异样:想把它抬起,却有大半截不听指挥。老伴问我怎么样,我说:我的胳膊断了。我猜测,我之所以断臂,是因为刚才坐在后座中间惊恐地看前面,在车与树相撞的一刹那,右臂猛地甩到了前座的边沿上。

朋友急忙打电话调来另一辆车,把我送回市里。路上,那大半条胳膊老往下掉,我只好用左手托着右肘。到了医院,拍片看看,右肱骨果然断成了两截。

办好住院手续,我的右臂已经肿得可与大腿媲美。挂了一夜吊瓶,第二天上午我被推进手术室。局部麻醉之后,刀声钻声,声声入耳。从手术室出来,我身上多了一条钢板和若干颗钉子。

在医院躺了两天,回想学车的前前后后,四句顺口溜念了出来:

臂伤赚得闲时光,

且把病房当禅房。

谁说九折乃成医?

一折便悟保身方。

各位看官,你看出我的悔意了吧?我懊悔自己孟浪,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懂如何保护自己,偏要学那充满危险的鸟车。这一下可好,不只撞断了自己的胳膊,还让那位朋友破财劳累,让众多亲友担惊受怕。

我进而想:这桩车祸,其实是提了个醒儿,让我和老伴趁早刹车。你想,如果顺顺利利拿了证,以后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我们两个老东西死不足惜,要是拉着闺女寄养在这里的两个孩子出了事,那还了得!我和老伴说到这种可能性,两张老脸都变得蜡黄。我们达成共识,接着就给驾校打电话,声明停止学车。

听说我出了事,父亲和弟弟妹妹急忙从二百里路外的老家赶来看望。父亲拄着拐棍,拖拉着患老年关节炎的双腿走进病房,问了我的伤情,说:伤好了还学车不?我说:不学了。父亲听后,放心地点了点头。

两周后出院,一年后再去剖开臂肉取走钢板,我至今再没动过学车的念头。应付公务,用单位的车子;平时办私事,或者打的,或者坐公交车。如果路不太远,就动用父母赠给我的"11号"——双腿。

如今,城里的小汽车越来越多,"步撵儿"的人越来越少。我居住的日照新市区地广人稀,经常有这种情况出现:马路上车轮滚滚,人行道上只有我踽踽独行。我有时想,一些同龄人尽管不会开车,但他们的孩子会,可以拉着他们跑来跑去。我女儿在国外,有车我也坐不上,我可能就这么一直走下去,直到老得走不动路,呆坐在家中等死。这个时候,心胸间就会有丝丝缕缕的落寞情绪冒出来,让我不爽。

当然,我也有一些排遣的办法。譬如说,多想想不开车的好处,节能减排过低碳生活啦;走路有利于健康啦,等等;譬如说,拿圣贤言论劝慰自己,不滞于物、不以物役啦,用平常心对待一切啦,等等。有一次我读《世界文学》杂志,得知一位法国当代作家平生从没拥有汽车,还公开声明说,他不需要用一辆小汽车来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我心中立即产生强烈共鸣,笑道:哈哈,我也不需要用小汽车证明我的存在!

不过,我排遣掉落寞情绪,平平静静地走在街上时,眼前还是经常出现我父亲的影子。他,正晃动着微胖的身体,在山路上独自"步撵儿".

我想,他在前,我在后,爷儿俩并没有多少区别。

这就是宿命。难逃的宿命。

什锦菜

文/陆建明

每年腊月下旬,妈妈就开始张罗着炒什锦菜的食材了,其中不乏黄花菜、豆腐果、雪菜和香干等,多达十种左右。母亲的记性不如从前,或许怕漏掉某样菜,还乐于用笔纸记录,望着那些各种各样的食材,我戏称咱家可开小菜摊了。

什锦菜是老南京逢年必炒的一样杂烩,以前叫它元宝菜,有人称作十样菜,可谓蔬菜的团聚,后来人们叫它什锦菜,"什"为人十相加,锦为锦上添花,意为春节全家团聚,生活一年比一年好,吉祥之意。后来民间以为十样菜不够丰富,或为了多样口味,便不断增加菜的品种,现已达十五种左右。妈妈自我儿时起,每年除夕都要炒什锦,好多菜都是先前择好的,摊在地上,只在除夕上午洗洗,中午依次开炒,每样菜炒过后盛到大脸盆内,等十样菜全部炒完后再用筷子搅拌,这样,胡萝卜的红,木耳的黑,豆芽的黄,菠菜的绿和茨菰的白就显现出来了,颜色十分好看。对过年期间吃腻了鱼肉和油腥之人来说,什锦菜不啻为"阳春白雪"类的佳品。

我家因爸爸加班,年夜饭多由妈妈操劳,妈妈的厨艺直接来自外婆的传授。数十年来,妈妈不知炒了多少盆什锦菜,或咸或淡,我总是诚恳地给她提意见,至今已相当合乎我的口味了。家里来人拜年,妈妈定要让客人对她的杰作评价一番,尤其外地的朋友,他们没有吃过,品尝之后甚是喜欢。

如今的新南京人已经不炒这个了,是不会炒,还是觉着麻烦,可能各占一半,不过大家还是爱吃的。我也在外面的饭店吃过不少,但感觉还是妈妈炒的什锦菜最好。

什锦菜的食材各具其意。如芹菜预示勤劳,荠菜蕴含聚财,豆芽别称如意,春笋意寓蓬勃向上,一切皆取美好之意。什锦菜在平时是炒不起来的,除了没有工夫,就是食材不易聚齐,还有就是气候的不适。每次我与网友晒年夜饭菜单,炒什锦是少不了的,他们的艳羡换来我的得意,这时,我才感觉有妈妈的日子真好。

时光的车轮

文/山人

"破铜烂铁拿来卖……"楼下不远处响起一声吆喝。妻停下手里的活儿,推开窗向外望了一眼,转身对身边的女儿道:"快,正好,和你爸把我家楼道的自行车处理了,扫楼阿姨说了,碍事。"

放下手里的书,和女儿下到一楼楼梯拐角。它满是灰垢一身沧桑的静静立在那里。这是辆老二八大杠"永久"牌自行车,老牌子就是皮实,虽然落满灰尘蛛网,但筋骨依然硬朗,黑漆皮在楼道微光里仍然倔强地泛着哑光。少年时从父亲手里接过它,历经摔打,跑了好多路,搬了好多家,依旧没把它抛下。

儿时,自行车是个稀罕物件儿。村里最早的一辆自行车是父亲单位配给他的二八"长征",我也有幸是最早接触并学车的小伙伴之一。没车高那会儿,不知摔破多少块皮,居然能猴在车把上学会了"掏螃蟹",之后越发不可收拾,总想着再长高点能跨过那道大杠得多威风!所以,车一进家门就一刻不得闲,门前的土路或自家的晒场上,永远回荡着"叮叮当当"的金属铃声。终于有一天,我神奇地跨过那道不可逾越的大杠,记得我神气地在父亲面前绕了好多圈。父亲笑而不语,我看出来,他听懂了什么。

一开春,我便在父亲手里接过了它——二八"永久".那时对钱没什么概念,也不知父亲用去了多少个月的工资,但我心里能感受到他那份爱。自此我再也不用每天七里多地两个来回的折腾了。记得年少时,我是较早骑上车的孩子,车行到哪都能吸引关注的目光。所以大部分时间我喜欢和心爱的车呆在一起。没事儿也要骑着闲逛一下,骑在乡间小路上,身后车轮在泥土地里留下长长的车辙,留下一串长长的孤单、寂寞的背影。那时青葱年少,不知什么叫低调,车行到哪总想迎面来的风能吹动自己的衣角,清冽的风永远能穿胸而过。年少,要的就是那股子和风赛跑的冲动。

岁月流逝,随着我求学,父亲工作调动,搬家、再搬家。直到我工作,和它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用到时,才想起将它擦拭。骑上它,也不如年少那会儿人车合一般轻快,略有些喘。车是一直跟着父亲的,他体胖多病也不骑它,却总带在身边如家庭成员般待着。家搬到哪带到哪,直至去世。清理遗物时,我自然地将它推了回去,没舍得扔,一直放在一楼这个角落许多年,也有乡下亲友要过,莫名地婉拒了,我知道它就是我的一个念想!

我们都在跟时光赛跑,风吹华发散落在身后,再也回不去捡拾。如今车还在,可再也骑不出当年那般自在,时光短暂,就像这春天里的阳光。一闭上眼,眼前尽是多年前的温馨光景,还有那些过去的人,岁月如流,留下的记忆总是美好。不远处总有双慈祥的眼睛看着我,厚重的眼袋里装满沉甸甸的关爱!

一转头,那收货老汉已到楼前看着我,女儿扯扯我的衣角。我拍拍小女的肩,响亮地对她说:"丫头,去帮爸拿块抹布。"

故乡叙事

文/刘燕成

一棵故乡的草

一颗故乡的草,它可能是长在吊脚楼下,从来没有人,投给它赞许的目光。

每个黄昏,我躲进吊脚楼上的木屋,夕阳暖暖地泼进来,红了一地。我就是在这红色的余晖深处,遇见了这棵草的。细瘦的身子,绿绿的模样,孤零零地躲在壁缝外面。一只闹心的夜蝉和一群晚归的蚂蚁正走在草的身旁,它们的样子是那般的稳健,埋着头,一点声音都没有。这肯定又是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

遍岭的草木,该开花的都已经繁花似锦,该换叶的也都已经长出了嫩绿的新叶,连同老屋楼外的百年老梨,也绽放出了鲜白的花朵,云一般,盖在山谷里。那些倒映出来的花影,被老屋楼下的小溪越洗越白。村庄里的晚风,是柔润的,妖媚的,细腻的。风在晚霞的抚摸中沉寂下来,虽有一些新出的叶片在摇曳,一些贪婪的山鸟在叶片上落下几声寂寥的晚歌,在微波悠悠的稻田里,蛙声正热闹至极。

而吊脚楼下的那棵草,面对这晚霞里的好景,该是怎样的嫉恨呢。又或者,是怎样的一种默然,让一棵草,渐渐地学会了扩张自己的胸襟,吞忍了那些善恶。我在想,楼下的草,一定与老屋有着血脉相连的亲事,要么草就不会长在楼下的瘦土里,那般寂寥地守着老屋,从绿绿的春天守候到萧瑟的冬,又从冰洁的冬日沉睡到万物苏醒的春,这些生命与四季的轮回,大抵就是诚挚的诺言兑现的过程,就是爱的奉献。

一棵故乡的草,它也许是安身于我们回家的路旁。它是那样的卑微,长在那小路的两侧,遭遇了不知多少次锄耕镰割的苦难,但它依然是虔诚地,用静默的眼神,欢送我们出门,然后,又在晚风里热烈地摇起它细瘦的手,欢迎我们归来。

路旁的草,它懂得我们脚步的重量,它清楚我们内心的苦与乐。每当我们匆匆擦过草的身旁,草会落下它头顶那清透的露珠,黏黏的,湿湿的,滑滑的,落在裤腿上,它要我们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这尘间延绵不绝的凡人凡事,哪有走得到尽头的。

一只狗,或者一只猫和鸡,它们会对草说话。它们钻进路旁草丛中,打滚,或者撒尿,与草共乐。一头牛,一匹马,更是对草心怀敬意。它们每摘下一棵草,都要认真地俯下身子,低下头颅,用饥渴的热唇,轻轻地吻住草,就像吻住了生命那般,虔诚和庄重。牛和马都是村庄的另一个农夫,它们为了我们的粮食,默默地日夜劳作,从不计报酬。而此时此刻,只有草会倾尽自己全部的爱,让我们的牛和马,鼓起力气,像人一样劳作在我们的农地里。

一个孤独的小孩,也会对一棵草微笑。他蹲下瘦矮的身影,坐在草的身旁,仔细地盯着一棵草,认真地说出他长大后的梦想。他的样子是那般庄严,草的样子也是那般的肃静。草一直没有说话,它在静静地聆听,将来那个伟大的人物对它所说出的每一个梦想。草没有要耻笑谁的心思,草尊重每一个人的美梦,草记住了这一切可能发生在将来的事物。

故乡的一棵草,它先前也可能长在我们的吊脚楼下,也可能长在通往家的路途两侧,但是,它最后一定是长在我们列宗列祖的坟茔上。草在哪里,我们的祖先就在哪里。我们远远不如故乡的一棵草那般,对我们的亲人是那样的痴爱。我们也远远不如一棵故乡的草,懂得我们村庄的心事和过往。故乡的一棵草,实际上就是我们留守村庄最好的亲戚。

那些遥远的童趣

将皮筋套在老屋的木柱上,拉得皮筋条紧绷绷的,直直的,我们轻轻踮起一只脚,只须微微一跳,便就跳到了皮筋条内,然后又抬起一条腿,微微向外一跳,便就又从皮筋条里跳到了外面来。这是姐姐最初教我们玩的游戏,叫做调皮筋。但后来似乎没有多久,我们就不怎么喜欢跳皮筋了,原因大概是姐姐嫌弃我们个子实在太矮,跳起没有意思。

跳皮筋远远没有"打金国棒"刺激,这是一个数数的游戏,但数字的大小是和一个人的力气密切相关的。谁力气大,棒的打得远,谁的数字就大。一棒等于数字5,大概是两尺长的距离。每一次,只见得那些力气大的,猛力挑起架在两块碎石上的半截坚硬的棒的,狠力往远处一打,便会打得很大的数字出来。

我们常常是沉浸在夕阳余晖里,将刚从山梁上赶回来的牛关进圈里,塞进几笼干黄的稻草,上好了门栓,便就跑到老屋楼下的晒坝上,打起金国棒来。我幼时是非常的好争的,明明的自个儿是一小个头儿,打不过别人的远,玩不赢别的人,但总是想翻一番身,赢过人家方才舒气的样子。姐姐一个女儿身,却总也被我们叫上一起来打金国棒的,我总是想,跳皮筋输在姐姐手下,是情理内的事,而打金国棒这一男孩子们的游戏,是可胜过姐姐的。可结果任然没有想象的好,甚至残败至极的情形也常常发生的。

打金国棒是会上瘾的,输了的想赢回来,赢了的,又不愿意轻易地输给对方,僵持着,一直玩到日暮。此时,从母亲口里喊出的那一串柔润的乳名,远远地穿过老屋的背梁,缓缓逼来。若是我们实在舍不得结束"战斗",置母亲的呼喊与耳畔外,装聋,不理睬,准会换得母亲更大声的催喊:阿火——阿营——阿狗——回屋喽!母亲的声音总是细细的,尖尖的,长长的,老远都可以听得见,辩得出。

但父亲是没有母亲的那般耐心的,他总是一副威严的样子,终日都不轻易露出一个笑声来。父亲只管默默地做他的农活儿,夜里,黑漆漆的,父亲依然可以*刀劈破竹篾,似乎这农活儿对父亲来说,闭起眼都知道如何做到好,做到细,做得紧扎,做到巴适。我们吃过晚宴,就各自自觉地点亮老屋中央的堂屋神龛油灯,低低地,把头埋在灯下的桌上,做完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当然,我们最恨的就是做作业的事,总有做不完的作业在等着,先是语文,后是算术(现在早已改叫数学了),自然,地里,历史,美术,音乐,是杂课,用不着背诵、温习和预习的,但父亲是"好事者",反书包内的课本,均要求我们一一温习和预习,我们实在觉得太累,悄悄地将油灯移到躲到老屋另外一角,玩起"斗牛"的游戏来。

一种长有牛角样的野草,被我们从山野里采摘了来,放在地上,只须轻轻触动草的任何一个地方,草便会弹跳起来,相互斗殴,样子非常的可爱,当然,那场景亦是非常的激烈。弟弟"阿营"的牛总不是我的对手,因而他总是要采来一大把的"牛",输了,便换下一个牛,可依然败归。每每若此,他便趁你不在意之时,偷偷抓过你的牛,玩起偷梁换柱的把戏,打算返败为赢。谁晓得,他依然没有掌握"斗牛"的窍门,结果肯定又是输,还丢去了很大的颜面。然而,只见得他红着脸儿,回到屋里,向父亲打起我们的小报告来。此时此刻,父亲对我们的一顿恶骂或鞭打,便就开始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再也不去玩那些曾经让我们多么快乐的游戏了,我们甚至会觉得,那时多么幼稚的儿戏,提起来,都人发笑的事儿。我后来才发觉,那时因为我们真正长大了。而现今在我看来,这些远去的游戏,却是带给了我们无穷的童趣的。

一只青花瓷酒壶

祖上好酒。青花瓷酒壶,就是曾祖父留传下来的。

酒壶内壁的白瓷,有微小的凸粒,那应该是酒垢,但在外壁,青色的纹路清晰可鉴,瘦细的花朵,层叠有致,稀落的叶,绿绿的,亮亮的,更显花的繁茂。

但父亲是极少有心思观赏这酒壶上的花纹的,他只是一个劲地往酒壶里灌酒,客人来得浓的日子,一日都要灌上好几趟酒壶,直至客人偏着脚离开酒席,方才罢休。

父亲好客,就连路过村庄的补锅匠,父亲也要当作客人,留进屋里,烧几个家常小菜,舀一罐青花瓷酒壶,围坐在木屋的八仙桌四周,与客人豪快地饮。

我们常常是在父亲与客人都醉离了席,方才偷偷地溜到了酒席上去的。在那杯盘狼藉里,我们依然可以寻到一些喝剩的残酒,或是在酒碗里,或是在酒壶内。当然,酒碗内的残酒,我们固然是不感兴趣的。

轻轻地,揭开青花瓷酒壶的圆盖,看见酒壶里面倒映得有一张自己的脸,便就断定,酒壶里一定还有酒。于是,小心翼翼地抬起酒壶屁股往碗里倒酒,果不然,那淡黄淡黄的酒,足足倒了半碗出来。我们开始猜指喝酒,或是老虎棒子鸡,或是十五二十,酒律是中指就喝酒,不许耍赖。怕挨父亲的骂,我们的酒令声,低若蝉吟。我的酒龄,若是从这个时候算起,已是二十年之久了。

平日里,我们做得最多的家务,怕就是给父亲提着青花瓷酒壶灌酒的事儿了。把一根细软的塑料管,一端插在酒缸内,用嘴猛力吸一口另一端,待到觉察得有酒流出,便立即放进酒壶。这就是灌酒的活儿。

自打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就越发的喜欢喝酒了。哪怕是在劳作的田地里,远远地,便可发现那只青花瓷酒壶,在田埂那端,倒躺着。更多的时候,父亲给青花瓷系了绳,掉在屁股上,一起上山干活。待得累了,渴了,便取下屁股上的青花瓷,细细地咽一口。邻居细妹老奶,最见不得父亲爱酒,每每遇得父亲喝酒,她便会哼哼哼地,冷冷的笑出几声鼻音来。父亲倒是更有趣,对着细妹老奶说:满娘,要喝一口不。我才不喝你那尿壶里的酒哩。细妹老奶每次都是这样冷冷地回答父亲。

父亲喜欢把青花瓷放在神龛上的香火边,用辣椒,堵在壶嘴里,防止酒儿过气。村庄里一些喜欢喝酒的人,借着来我们的木屋走访父亲的名誉,见得屋里没有人,便取下神龛边儿上的青花瓷,痛痛快快地饮上几嘴,酒量大的,一次就要饮去父亲的半壶好酒。回屋,父亲发现酒壶变轻了。父亲说:出屋的时候,壶盖上的花朵,是向阳着开的,但现在,是朝西了。父亲因而猜出有人动了他的酒壶,并且,饮了他的酒。

一日半夜里,父亲听得木屋背的草丛里有呼噜声,便轻手轻脚地走上去要看个究竟,原来,是细妹老奶的幺女婿老泥鳅,盗喝了父亲的半壶酒,走了距屋背两百米远的路,就醉倒在草丛里了。这不,老泥鳅的手里,还紧紧地抱着父亲的青花瓷。父亲抱起老泥鳅,大声地骂了几声:鬼人,喝酒可以,但不能把我的酒壶也给带走。然后,背上老泥鳅,朝屋里走。此时月光正明,父亲背着老泥鳅,一边走一边发笑,笑声弄醒了酣梦中的我。

许多年过去了,我在父亲原来的床底下看见了那只青花瓷酒壶,厚厚的尘粒盖在壶壁的花瓣上,壶嘴里的那个辣椒,轻轻一捏,就成了粉。我在想,这青花瓷,怕就是父亲生前最要好的朋友了。父亲苦闷的时候,是它陪伴着他,父亲高兴的时候,也是它陪伴着他,它不单单是祖上留下的一件旧物器,它是父亲的至交爱人。

心灵的雪莲花

文/何瑞霖

十二月了哦,严寒成倍地增长。又见雪花飘落,细细的洒在水泥路上,如粉如沙,抚摸着我寂寞的脚印。冰凌,洞穿了童话故事里的所有预言。我无法回眸。那棵老梧桐一定能封存记忆中的苦难,留住冰凌里一缕灿烂的暖阳了。

那也是个冬季,春节快到了,家家户户都为过年做准备,爸爸妈妈因为闹离婚,没有心情管这些,弟弟妹妹都那么渴望过年,作为长女,必须要分担一些,虽然自己也才十几岁,但过多的风雨已经冲去少年的梦幻。

早晨起来,雪地上全都结上了一层冰凌,我骑自行车去镇上置办年货,路很滑,一不小心栽进山脚下小河里,刺骨的冰水淹没头顶的时候,我的挣扎已无济于事,激流从口和耳朵同时灌进来,咕咕的轰鸣声已经隔绝了一切声音。慢慢地,体温一点点地游离,神智也在一点点地游离,我感觉自己被吸进一个漩涡,又袅袅地盘旋而上,仿佛飘上云端……

但忽然,我又感觉到温暖的气息袭来,梦一般的温馨拂过全身。

"醒了,她醒了。"一个声音似乎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我努力睁开沉重的双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边上围着一圈陌生的人,老式的雕花床,洁白的纱帐,褪得看不起颜色的旧被子……眼前所有的一切,是那样的柔和,温暖,床边上有几个火盆在熊熊燃烧。

"我这是在哪儿啊?"我懵懵懂懂地望着床边的人,意识在一点一点回来。

"我们这儿是新光村,是我儿子救了你哦,孩子,为了救你他也冻坏了。"一位大婶指着一个在火盆边烤火的青年对我说:"也是你命不该绝,也许是天排定的。那么冷的天,他一般早上都赖在被窝里不起来呢,今天不知为什么早早就起来了,而且早早地去了河边担水。"

"谢谢!"我有些激动。一句谢谢确实显得轻飘,但我也找不到别的表达方式。我像醒悟了,抬眼打量了那个救我的人,棱角分明的国字脸,皮肤黑黑的,看不清身材,因为他整个裹着厚厚的毯子坐着那儿,他也冲我笑笑。

我突然想起我的衣服,一看,才发现自己穿了一件大襟的花夹袄和一条超腰老布裤子。谁给我换的衣服,有些惊奇,这时边上的那位大婶似乎看出我的不安,急急地说:"闺女,是我给你换衣服的,我还用药酒给你擦身子了,别担心哦。"我这才放下心,认真地打量起大婶来,敦敦实实的个子,棉袄上罩着一件蓝色的褂子,青色的土布围裙,天蓝色的围巾,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笑意似乎总是挂在眉间。

我准备起身下床,才发觉双腿失去知觉,不能动弹了。"我的腿,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啊?"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孩子,别哭,你是冻坏了,别急,会有办法的,我公公是乡野郎中,有方子治好你的,不过,你要在我家呆一段时间哦。"

"你这个没有关系的,范爷爷能治的,许多在医院都治不的病,特别是骨头方面的,都让范爷爷治好了。"这时站在边上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说。

"你这个丫头真走时,碰上月华嫂子一家子。"一直靠在床边烤火的一个干瘦的中年妇女声音有些嘶哑说:"我看你拿啥报答人家,干脆给她当儿媳吧。"

少女本能的羞涩,让我的脸顿时红透了。

"莉莉,你说什么呢,怎么能这样说呢?你别吓着人家,一个小孩家家的,谁看了不救啊,孩子,你别介意啊,她就是那张破嘴。"婶子急急地打断了她:"我正好没有女儿,闺女,你愿意给我当干女儿吗?"

"我愿意,华妈妈。"我像再次得救了似的,感激地对华妈妈说。

"噢,噢,好闺女,妈妈的好闺女。"华妈妈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

那天,家里人得知消息,来接我回家。但华妈妈一家人无论如何要让我把腿伤治好了再走。就这样,我在华妈妈家住了下来。不能动弹,我的一切都由华妈妈服侍,这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亲情让我灵魂颤栗了。治疗是一个多么艰巨的过程,每天要用艾烘烤和针灸腿部穴位,又要用药酒擦双腿,直到擦得双腿发热才停手。药是范爷爷配置的,而具体事都由华妈妈操作。华妈妈每次给我擦的时候,都大汗淋漓。这样不到一个星期,我就能扶着墙站起来了……

家里人来接我时,对华妈妈一家千恩万谢!我却哭着不想离开。

但我还是离开了。后来我又渐渐长大成人。而在我成长的历程中,不论是草木复苏,还是石头返青的时节,我都让这美好的时光,全部锁在心与心相融的地方。我的心始终不曾离开那里。如今华妈妈已不在了,可是我总是感觉到她没有离去,午夜梦回,似乎她仍在触摸我的双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