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花草
打碗碗花
我幼年时在农村,所熟悉者野地,所习见者野花野草。野花中,最爱者莫过于打碗碗花。
在村庄周围的荒野之地,杂草稀疏之处,此花三五作伴,零零落落,其状如碗,酒盅大小,颜色为淡粉与纯白相溶。
它的枝干矮小、细弱,叶稀,花未开时人易漠视。待其花朵如小号一般仰天吹奏,迎风摇曳,花中滚动着几颗朝露,荒原上便顿时鼓足了精神,似一群婴儿眼波流盼,含笑嬉戏。
打碗碗花犹如一群野外玩耍的村童,开心之际,笑语喧哗。亦好比乡村纯朴的少女,居贫家,着粗服,使人顿生怜爱之心。它们不像城里的妖冶女郎,袒胸露沟,媚眼香腮,白腿玉臂,周身洋溢着挡不住的情欲。
打碗碗花使人宁静,感受到岁月的平凡,故能使人常记不忘。
花的颜色
我常常想,花的颜色是哪里来的?河畔上那一片繁星似的的黄花,高不过尺许,花儿只有小指头那般大小,可是它的那种嫩黄,无论用什么样的颜料,都不肯能逼真地把它们描摹出来。同样,乡间马路上的丛丛马莲,它们盛开时淡蓝色的花朵,那种如思绪般的若有若无,也是难以描绘的。
我观察过,凡野花,黄者居多。无论是野花野草,它们的分布都是有规律的。蒲公英长在河边,山丹丹藏在山间,艾蒿固守在梁上,芦苇分布在滩湾。一个地方长这种花,而不开另一种花,是否它的土壤里饱含着这种花的颜色?否则花朵为何年年都会重复这种颜色?
屋顶的青草
小时候,我家的屋顶没有隔尘,椽檩裸露,一片漆黑。每年冬天,户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户内没有炉火,屋顶披满冰雪。惟有灶膛上方,热气蒸腾,没有白色。
有年冬天,就在这片地方,忽然长出一株青草。这株草头朝下垂挂着,渐渐茂盛起来。它的颜色不是墨绿色的,而是淡黄的,就像一个缺乏奶水的幼儿。
那年,我正复习功课准备考大学。夜晚,我突然看见了它刚长出来的摸样。那一刻,我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人不管是头朝上还是头朝下,都得好好活着。即便在严寒的日子,只要有一丝温暖,就没有理由不伸茎展叶。
井边的车前子
我家的院子有口井。去年,井边长出两株车前子,叶大如掌,茎子伸起来足有半人高。这是河滩上的一种植物,我盖房时拉回几车沙子,剩下的一些堆在井边,车前子的种子就是沙子里带回来的。
去年天旱,汲水多,井台周围湿漉漉的,车前子长得很好。我还发现,有一株蒲公英在墙角衍生出两根红色的丝线,遇土扎根,根上长苗,便又有好几株蒲公英扎根成活了。
我喜欢这些野草。路边石缝里,家门前,以及环绕我家房屋的野草,我都不愿意把它们铲去。我是个草民,能和它们在一起,是我的福分。看到它们欣欣向荣的样子,我的心里是由衷的高兴。
那种蓬勃的生机,每每使我觉得,所有的生命都高贵,所有爱惜生命的人,都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