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老家遥远,距离百里,仿佛在天边云脚下。
关于老家,忆得最多的,要数儿时的欢笑。
老家的老房子,至少百年之久。四扇,每扇七柱。打从父母分家到老房子,尽管只有一间,逼仄的屋里,起码充满我和二弟三弟童年的笑声。
母亲说,自我出世,笑声哭声最大,三弟次之,二弟居中。至今,我已而立之年,虽然另砌新房,但老房子仍舍不得拆。石灰粉的墙壁,伴着斑驳的岁月,在春夏秋冬中,风采依旧。
老房子四周,翠绿的四处竹林,系父亲亲手所栽。每天清晨,画眉、黄豆儿(一种叫声清越的鸟)、麻雀、烤火老者(故乡俗称的鸟)、布谷鸟、大山雀等,云集竹林,嬉戏,鸣叫,宛若一曲曲乡村音乐,笼罩老房子。
尤其在月光匝地的夜晚,竹影婆娑。水墨似的画面摇曳窗上,让人难以入眠。竹是翠绿的,裹着竹林的风也是翠绿的。月亮晶晶。我和伙伴们相邀,把夜躲猫猫、做姨妈家家,等等,笑声惊起熟睡的鸟,叽叽喳喳抗议。
这些游戏,做厌做烦了,我们就改牵羊摆尾。我做羊头,五六个小伙伴做羊羔,一个相貌稍微有点丑的伙伴做狼。狼在前嗷嗷叫,我排着手堵拦,做羊羔的伙伴左右摆动,波浪似的,搅得月光胡乱晃动。
此时,老房子看着我们,不言不语。我们的笑声越过它的头顶,清凉的风声漫过它的头顶。直到夜深人静,我们各自回家打起鼾声。安静,老房子在新的一天迎接晨曦,被开启的门扉“吱嘎吱嘎”作响,炊烟漫上透明的天空,没有一丁点杂念。
老房子三米见方处,一株尺把粗的桃树,长成驼背状。每年,桃树开花、结果,在岁月中看月升月落。每年,当桃树的枝条挂满红澄澄的桃子,那就到了我们最快乐的时候。小伙伴们来了,大家抱着桃树,沿着驼背凸处,一寸一寸往上爬,一串串,形如猴子捞月。爬完,大家捡桃桠坐稳,摘下一颗颗桃子往嘴里塞。
桃树是母亲栽的。母亲为我们的童年种下了甜蜜。即便是生活多变且艰辛,也刮不掉那种记忆。母爱的伟大,在于这样的点点滴滴。
而这些,皆被老房子收藏了,沉甸甸的,让我们背着走向远方。
记忆中,离老房子十米处,还有一个石鼓。一个石梁从大山拖下来,在尽头处鼓起,里面空空的。无论是放牛,抑或是割草回来,甚至放学回家,我们都要背着大人,偷偷摸摸举起石块敲响石鼓。咚咚的声音,传到大人的耳朵,他们晓得我们回来了,就老远喊——割草、放牛去。哪些喊声,回旋在山谷中,全寨子人都听到,呵呵笑着说:这些调皮鬼,哪天才长大。
最为有意思的是,一年冬天,雪花漫天,小伙伴们闲着无事,就陆续来到石鼓边。大家打完雪仗,玩完经常做的游戏,有人提议举行一次结婚仪式。寨子里一个憨厚的女伙伴扮演新娘,另一个较老实的男伙伴扮演新郎。开始大家不同意,怕大人找岔。大家就麻着胆子,通过划拳决定。
咚咚的石鼓敲响了。一个伙伴七上八下的鼓棒,搅乱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另一个声音洪亮的伙伴做伴郎,高喊——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其余的人卷起手筒,作喇叭状,嘟嘟吹响。天空飘洒的雪花,仿佛礼花。快乐的一天虽然过去了,但整个冬天,我们都在咚咚的石鼓中,快乐着。后来,当年的“新郎新娘”,真的成了夫妻,小日子过的幸福美满。
这些,都真真切切珍藏在老房子的记忆中,也珍藏在我们的记忆中,宛若深藏在地底的一坛酒,弥久醇香。
而今,老家虽远,但老房子所包容的一切,犹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