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是我们的家
饥来餐饭倦来眠,是人生在世最基本的需求,也是一种境界。然而许多人吃得越来越好,但却失去了高质量的睡眠。
一段时间以来,我的睡眠就出现了一点小问题。常常是早睡早醒,晚睡也早醒,半夜中只要一觉醒来,就再也无法入睡。任凭你睁着一双失神的眼睛,辗转反侧,焦虑不堪,却无计可施。既焦急,又辛苦。更重要的是,第二天必定无精打采,神思恍惚,无法集中注意力投入工作。
人,只要睡不着,就往往容易胡思乱想。睡眠成了稀罕事,所以就常常想有关睡眠的问题。
也许,只有在睡眠中,我们才会紧紧地抱住自己,很长时间也不变换姿势。似乎只有在睡眠中,我们才能够抱住了一场又一场自己的梦。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拥有什么呢?
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睡眠中度过的。在这两万多个日子里,我们天天与睡眠同行。在睡眠中,一切的一切都将会隐去,人,就如同一粒暂时降落的微尘,宁静,安逸,祥和,安定,温暖,并与世隔绝。
太阳升起,我们出来;月亮闪亮,我们回家。我们在日落黄昏的陪伴下,进入寂静的夜晚,又在夜晚的抚摸下,回到安宁的睡眠中。夜晚,是睡眠的家;我们,是睡眠的子民。
每天清早,当我们醒来时,总是一下就睁开了眼睛,陡然间就上了清晨的岸。而回到睡眠的路程,却有长也有短。居住在钟表上的永恒的时间,是我们的领路人;床,则是划向夜晚深处的船板。
细想来,睡眠应该是我们回归自己,回归生命原始状态的唯一途径。童年在睡眠里慢慢老去,老年在睡眠的绵延下缓缓降临。之前,我们在一片混沌中醒来,进入这个喧嚣的世界;之后的某一个日子,我们将会在另一种清醒中长眠而去。
这样看来,生命中的每一次苏醒和睡去,都像是一次对出生的重新温故,也像是一次对死亡的预备演习。每一次睡眠,都将给我们带来一次重生。
然而,我们在自己的哭声中到来,又将在别人的哭声中离去。这是否预示着,无论是来还是去,我们的内心,都有着某种不情愿,不甘心?
婴幼儿的睡眠时间是最长的,一天达十几个小时之多,然后,随着年龄的增长,睡眠时间会逐步减少。从30岁至60多岁时最少,大概有七、八个小时。但之后又慢慢地多起来。有科学数据显示,如果一个人能够有幸活到90岁、百岁,睡眠时间的长度会重新回到孩提状态。看来,睡眠时间的长短,与生命的长度、人生的长短有着某种规律性的必然的关联。
一个人在有着温暖而丰沛的羊水的母体内,有最深长、最舒适的睡眠。而离开母体的一刹那间,时间最短促,记忆最深刻,那记忆中一定有深深的怀恋,也有殷切的召唤。因为我们是哇哇大哭着,极不情愿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让人不明白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岁月的老去,那种怀恋和召唤,是怎么回来的,它们是从何时何处,又如何在我们的体内日渐加深与浓烈的?
我们和睡眠的关系,原来竟如此紧密,又如此神秘。或者说,我们和母亲的关系,和生命的关系,很大一部分竟是通过睡眠来维系的。那么,我们来的地方与我们去向的地方,或许是同一个地方吧?我们和母体、和自然之间,仍然保持着远远近近的秘密联系。为什么有的人一离开自己的家,在异乡的夜晚,就总是睡不着,睡不好?因为睡眠一直就始终发生在我们自己的家中,是我们家中的家。
相信几乎每个人都有被噩梦惊醒的经历:一片寂静、深邃、漫长的黑夜,沉沉地笼罩着四周,你冷汗沁背,惊魂甫定,有时候,一夜都再也回不到睡眠中去。这无疑是我们睡眠中的事故和伤害,也许是现代人已迷失了自我的后果吧?
当然,更多的时候,我们还有另外一些梦,一些美好的、让人眷恋不已的梦。我们会梦见老屋和童年、母亲和故乡、树木和花朵、高山和大海、田野和村庄。会梦见亲爱的朋友、心爱的故人…… 如果说睡眠与我们一生同行的话,那么,梦,就是这一路的见证。
美好的梦,是睡眠中的珠宝,闪烁着短暂的光辉、温润的光泽。
早一天晚一天,我们终将都会有进入永恒的睡眠中去。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先生说过: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进入那永恒的睡眠状态,那是多么令人憧憬、羡慕和向往的境界啊!那里没有烦恼,没有纷扰,没有忧愁,没有痛苦;而假如那儿还有无数你倾慕已久的贤哲们聚集在那里,我们又是多么地幸福、幸运和欣慰啊!我们将可以向伟大的贤哲们请教任何原来所不解、所不懂的问题了!彼时,所有的幸福都是幸福,所有的苦难就不再成其为苦难。
苏格拉底的意思是说——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