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风如酒干菜香
茶香扑鼻,温风如酒,山花胜颊,鸟语飞歌,正是一年中活泼亮丽的时候。这春头的天,乍暖还寒,反复几次,终于渐次暖和了,仿佛刚睡醒的娃娃,揉揉惺忪的睡眼又小眯了一会,便撒开小脚丫,叫着嚷着,一路欢畅着跑去……
母亲搬出两条长凳摆在院中,又张开双臂从屋里端出一个竹匾,架在长凳上。竹匾里铺着厚厚一层乌黑发亮的干菜,温风徐来,满院子是咸咸的浓浓的香味!
我用手翻扒着,咸香入鼻,顿觉口舌生津,忍不住撮起一把丢入口中细细咀嚼着,初始有些爽脆,未多时变得软和了,却又特别有嚼劲。母亲说再蒸上一次晒干,味道会更好。不禁想起小时放学归来,轻手轻脚揭去压住酒甏口的扁石,抓上几把酒甏里的干菜塞入裤兜,一溜烟奔出家门与小伙伴野去了。
制作干菜的原材料,自然以芥菜为佳了,有细叶芥、大叶芥、黄金芥的,母亲又说辣芥做出来的干菜味道最好。母亲和我说了一大堆,我也不得要领,若让我自行分辨,怕是会闹出指鹿为马的笑话的。
记得小时候,田头地脑常常种着一丛丛的芥菜的。蚕豆花鼓着眼睛顾盼生姿的时候,村里人便将芥菜割了担回家,屋子前、矮墙上、台阶处一棵棵摊晒过去。见了一两个日头,芥菜的叶子蔫了,去了老根,择了黄叶,洗净晾干,女人们便开始忙碌地切起来。晒谷的竹簟在屋前的泥地上铺展开了,将切好的芥菜均匀地撒在上面,待晾去多余的水分,就可以着手腌制了。正值三月阳春,山上的毛笋探出了尖尖的脑袋,蕨菜的腰杆挺得更亭亭玉立了。不足一个月,腌制的芥菜就可出挖出食用了,腌菜煮毛笋、炒蕨菜,正是此时最好的美味。
腌好的芥菜是不宜久存的,需晒成干才便于储藏。于是,一张张竹簟又抖落开来,铺满了黄灿灿的腌芥菜,晒上六七个猛日,黄灿灿的颜色慢慢暗下去,黑黝黝的光泽渐渐亮起来。等到用手翻去,轻微作响,手捏即碎,这干菜的制作才算完成了。
说到干菜的美味,或许有人以干菜蒸肉为最,我是不以为然的。这干菜蒸肉、蒸鳗一类的菜肴,人们常常厚此薄彼,一面惦念着肉味,一面又怕油腻,却让干菜汪在了厚厚一层油中。这样的搭配,一边是盛气凌人的贵族小姐,一边是老实巴交的乡野汉子,苦活粗活尽是乡野汉子的事,独享赞美的却非贵族小姐莫属。这对干菜来说,至少有那么几分不公平的意味。
我以为干菜的美食,有两样是不得不提的:一是干菜汤,二是麦糊饼裹干菜。这干菜汤以暑天吃最宜,地道,本色,纯粹,没有半点矫情。麦糊饼裹干菜,不分彼此,一样的是朴实憨厚,平起平坐,相得益彰。
温风如酒,干菜飘香,这最具农民本色的菜肴,在如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餐桌上,又怎能没有一席之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