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碎的江南

小时候，对雨还是挺敏感的。特别是江南的春天，雨是那样的绵长。日日夜夜都是听雨落地的声音，单调烦闷，如自己压抑的一段青春。

刚刚褪去残冬臃肿紧裹的服装，清新轻快而风华正茂的身子是多么向往春天的阳光。那些盛开的花儿，扑鼻而来的泥土和新芽嫩绿的淡香；零碎的鸟语下我们回荡的笑声；楚楚动人的少年的你，留恋而轻盈的目光；江南的雨对我的年轻是一种薄薄的无奈。

也许，是农村环境的原因吧，小时侯的我是惧怕雨季的。在半封闭的瓦房子里太久了，好像天会塌下来似的。因为，断断续续的江南雨总是下的没完没了，让人要出出不去。长时间听雨打击屋瓦或者落地后略微拖长了雨音，从心底里感到天空是多么的沉重。在雨声包围下的瓦房里听大人们常常唠叨的话题，从骨子里就知道了人生的不易，苦短，布满棘刺。

春天，我们农村的小孩都是赤着脚的，冰冷的感觉可以从脚底传上心头，而少年冲动的余热所带来的温暖又从心头注入回大地。春寒逼人，我的替换衣服最多也就是二套。雨季里跨出门坎就是泥地，肮脏的泥水到处都是。如果不是下田劳作，家人也不会同意小小的我走出门去。而最关键的还是衣服，如果被春天的雨淋湿了，那就意味着将穿过去不合身的旧衣服，或者年代很久，不知道是谁的衣服。如果是爱美的话就只能待在房间里，等晚上吃完饭后再用碳火烤干。万一家里人出去劳作了，要让父母的衣服烤干，那就要等二天以上了。

当然，小时候只是单纯地从感官上限制了一些好玩的天性，雨和我并没有实质上的意义。雨的天空下最多的还是那些不彻实际的春梦。

如果，我有一把喜欢的淡蓝色小雨伞；如果，我能有一双很满意的凉鞋；如果，这些土地像城市里的那样平整；如果，有动听的音乐或者更多可读的书本；……也许，那一切的一切都将改写，也许，那些不愉快的过往都会在岁月的长河中找不到一点痕迹；也许，那又会是另外一场美好的回忆。

时光过去了几十年，对那时侯关于雨的记忆也越来越怀念了。最动人的想起，是在每年春末出城的时候，一个人孤独地站在群山环抱之中，看满山的新绿，淡淡的雨丝，轻留的山雾，铺面而来的花香时才会知道，那时候的光阴，应该是人生的极致。它虽然烦闷，但并不留在心坎上，不像爱情一样哀艳难以忘怀，一不小心会留下岁月带来的无限沧桑。江南的碎雨带来的是越来越深的记忆，越来越容易满足的幸福和值得为它缅怀的时光。

那些日子单调而充实，把该看的书在雨的封锁下读了一遍又一遍。把该练的字用手指写在地面的浮尘里，一次次抹去再来。音乐，是书包里抄下来自己唱给自己听的歌。轻轻的唱起，小房子里布满大山外的美好。

最令我惊讶的是，随岁月的流逝，对雨的向往会是那样的强烈和期待，而且不分春夏秋冬。如初恋的第一次相遇，看你久了，眼睛会疼痛，泪水会止不住。等你久了，心里会想你，而想你的泪水和春雨一起，让可爱的你分不清我的情有多深，我的爱有多重。

这个世界好像就只适合我和你，而你，就是那绵长的雨，而我，就是那为你举伞的唐宋词人。于是，我会在有雨的所有日子里默念：

下吧，下吧，下到地老天荒。

下吧，下吧，下到天荒地老。

一百次，一千次，一年又一年我从心底里呼唤那些雨的到来。喜欢你的长发被淋湿的样子，喜欢你的薄衣被淋湿的身体，喜欢你在春花盛开的草地张开双手的微笑，喜欢你远远而来，为我举一支小雨伞默默无言的从容；喜欢我们一起漫步的田野，喜欢我们牵手走过的那一座座木桥，喜欢我们曾细语的山间小道，喜欢我们在小河里带着小雨涟漪的倒影，喜欢被雨水打湿的山林，喜欢你在雨中清新的气息和处子的淡香溢满我的梦想……

喜欢，我们一起生长在蜿蜒翠绿的天底下，江南的碎雨淋着的青春；喜欢，我们一起生活在厚重质朴的山水间；碎雨的江南下永远为你而潮湿的心。

雨啊，春天的雨啊，下吧，下吧。就下我一个人的雨也好，让我安静地注视你，温存的，细细地聆听你落地的梵音，密密包围我今生的一些烦躁，洗涤我今生的一些茫然。

下吧，下吧，也许只有你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也许只有你才能让我感到心动的那些年轮；也许只有你才能让我感悟到此生处处都是风景。细碎的雨啊，江南的雨，你就好像是我们南方一个绝世的女子，细润，叮咛，柔软，清新，质朴。

今生处在江南，我骄傲这里的多情，这里的温柔。来生我还留在江南，记得你前世的音容和千年般的清纯。

下吧，下吧，那是心上的雨，是我心里下的雨。我愿今生就这样孤独的站在春的外野，站在你的心间，再一次等待你纯真的到来，等待那最初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