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谈论什么

首先，我不想谈论时政，其次，我不想谈论职业，第三，我也不想像所有结了婚并且有了孩子的妇人那般，反复谈论那些层出不穷的家常。

问题是，除此之外，我还能谈论些什么呢？

朋友木头总在间隔一段时间后，突然冒出来评价我的文字。他那个子高过于父亲的儿子，马上要考高中了。湖北是一个频出人才的地方，自认为没怎么活出范儿来的木头，又总是像天下所有父母那样，将未了的愿望寄托在自己的后辈身上。于是，N年前，他随着老婆跟着儿子陪读去了，上网的时间少得可怜。

“如此也好，”木头说，“可以安安宁宁地读书了。”

读书，一直是木头最大的生活消遣娱乐方式。

“你应该多读书，多读些经典的小说。”木头似乎觉得我在文字方面还有一些潜力，所以总苦口婆心地叮嘱我该读这个，该读那个。一再读书的木头，自己写字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到后来，木头在批评我的文字不够高度、深度之后，总也止不住慨叹一声：“唉，我是眼高手低啊！先前是不知道怎么写，后来是知道了怎么写却不敢下手了。还是你好，坚持写到现在。”

妄图在写字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这不是我的风格。我写字只是为了抒发自己内心的感受，同时为自己的孩子留下一点可纪念的东西。曾经想过，在自己某一天驾鹤西去之后，我的孩子不必南征北战似的去祭扫，不用烟雾缭绕地摆祭台，只需一杯清茶或者咖啡或者红酒在侧，然后打开我留下的纸质文字，选几段他们喜欢的来读上一读，甚至，连这些繁琐的程序都不要，只要将我的书从他们的藏书中拿出来，擦去一些时间累积的灰尘就可。如果晚上休息时能放在枕边温上一晚，那是最让我欣慰的了。

如此，我的文字就没有了名利的味道，它们可以自然贴切地叙述我的思想和感受，叙述我的某些经历和邂逅，当然，也有我的不可或缺的读书心得。读书，就像木头的精神支柱，无论岁月如何老去，都是坚守不弃的一种生活的姿态。

木头读书，只顾自己爱好，不问今夕何夕。在大家崇拜鲁迅到狂热的时候，他却喜欢读周作人的《雨天的书》；在跟我聊天聊得最紧锣密鼓的时候，他却推荐我读沈复的《浮生六记》；也在人们怀念民国、一再推崇张爱玲的时候，他无限感怀胡兰成的才子文字，要我去读《今生今世》……

我一直没见过木头究竟长什么样儿，一直记不住木头的手机号码，每一次丢了手机同时丢了手机里储存的联系方式之后，只能安静地等待木头的出现。“你我是不一样的人，”木头说，“我不用看手机，就背得出你的号码。”果然，他打出一连串数字。“我记得住很多人的手机号码。你却连你自己孩子的手机号，都背不出来。”

“我现在知道你是一个很大气的人。”木头又补充道，“我们真的很不一样。所以我们这样的距离正合适。这是我们一直联系着或者说是牵挂着的原因。”

原来，我的大气实质上是不上心，是选择性的遗忘，是任万事万物乃至人去留随缘的那份安静。

可见，木头读书，也在读人。

他虽然不常写字，但是内心的感受一直在流淌。只不过，这潺潺的小溪，需要用心的人，才能听得见。所幸，我的大气并不是粗心。

感谢木头的不时出现，让我能够在厌弃谈论时政、谈论职业以及谈论琐碎家常的时候，还能谈论谈论他，以及，记得一定要坚持读书，读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