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一
在我过的去的生活当中，曾经有一段极不平凡经历，虽然时间已过去很久了，可在那些日子所发生的事，却仍然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是几年前的一天，我在一个陌生的都市里得了一种奇怪的病症，我既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姓，也不记得回家的路，对于我的过去，更是一无所知，我整个人就象一个倒空的麻袋，脑子里空空落落，好象什么也没有。而更为糟糕的是，凡是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也不知什么时候让我给弄丢了。在这喧嚣而又忙碌的都市，我就像无根的浮萍，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整天只是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东游西荡，饿了就象所有的乞丐一样，靠别人的残羹剩饭充饥，困了就在公园，车站或是任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过夜，好在当时已近六月，晚上已不是很冷，否则，真不知后果会是什么样子。在我很小的时候，对于乞丐，我向来是不大看得起的，觉得他们有手有脚，却要象寄生虫一样，靠别人的施舍，是种很可鄙的行为，现在我也沦为了乞丐，也算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假如不是后来得到几个好心人的帮助，也许，我现在还在那个陌生的地方游荡。
二
第一个给予我帮助的，是一对收废旧物品的父子。
父亲看起来约有四十左右，右腿有点跛，儿子约有七八岁的光景。我见到他们时是在晚上。当时，我正在一个老城区漫无目的的游荡，而他们可能刚从外面回来，两人正忙着从一辆半新的三轮车上往下卸东西。三轮车虽然并不大，可里面装的东西实在不少，有旧报纸，旧杂志，纸箱子，易拉罐，塑料油瓶，甚至还有旧家电，可谓品种繁多，不一而足。
或许是他们忙得太专心了，只到他们卸完车上的东西，才发现边上站着一个人。父亲让儿子把三轮车推到边上，然后走过来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没什么事，我只是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也许是我的回答引起了他的好奇，他重复了一句，接着问：“怎么可能呢？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我也不知什么原因？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说实话，就连我是谁我都不知道？”我苦笑了一下，机械的回答。
他听了我这荒谬的回答，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又重新把我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然后想了一会，对我说：“我也不知你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如果确如你说的那样，我也不能给你太大的帮助。但如你真的无处可去，那你不如留在我这帮我，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当然愿意。我想无论是谁，在我那种情况下，是没有人会拒绝这种善意的邀请的。于是，从那天晚上，我就开始了新的生活。
他们租来的房子很小，里面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加上一台电视，再放不下别的东西了。好在收来的废旧物品当中，纸箱很多，把它们铺在地上，睡在上面，到也别有一番滋味。只是房间里只有一台吊扇，不免有点热，但对我来说，这已经够好得了，至少现在有了一个固定的住所，不必再露宿街头了。
我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将他们收来的废旧物品分类放好，以便别人收购，有时也和他们一起出去，走街串巷，收一些别人家多余的破旧物品，简单得实在不能再简单了。现在想来，当时所谓的帮忙，只不过是为了让我能有尊严地接受他们的帮助罢了。在我们的生活当中，时常会遇到这样一些人，尽管他们饱经沧桑，但他们永远心存善念，乐于助人。我想，也许正是有了他们的存在，人类才得以延续，并充满了希望罢！
然而，我的“幸福”生活并没有能维持多久，因为我们所在的老城区面临拆迁，而且是强制性的；再一个原因，我的“老板”也不想再在这做了，用他的话说，“做这一行的人越来越多了，竞争太激烈，又赚不了多少钱，再说看看要开学了，孩子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了。这些年来，他跟着我东奔西波，吃了不少苦，不要再把上学给耽误了。”临分手的前一个晚上，他买了好多菜，当然还有酒，吃饭的时候他对我说：“我们虽然不是很熟，彼此也不是很了解，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到底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也算是有缘。明天我就要回老家了，再不能给你什么帮助了，不过你放心，我已帮你找好住的地方。我收废品时，认识了一个不错的年轻人，是个很好的小伙子。我对他说了你的情况，他答应我愿意收留你。只是他那也即将拆迁，至于什么时候拆还没有定下来，到底能住到什么时候就看你的运气了，希望在房子拆除之前，你能找回丢失的自己。”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不少酒，也说了很多话，主要是他说我听。在交谈当中，我对他的生活多多少少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我没想到他的生活经历是这样的曲折坎坷，而他在讲述的时候，语调却又是那样平稳，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我是安徽人。我们家世代为农，祖祖辈辈都以种田为业。到了我父亲这，他不甘心永远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而没有希望的生活，为此，他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希望我将来能为他为这个家争光，家里所有的农活，都不让我插手，那怕是春种秋收最忙的时候，也不要我的帮助，所有的活他和母亲全包了。只是为了不耽误我的学习。为了不落人后，每到这个时候，他们都起早贪黑的干。那时种田，一年忙下来，除去各种各样品目繁多的农业税，再去掉一些必须的开支，所剩无几。为了贴补家用，在农闲的时候，父亲就到处打工。先后做个码头装卸工，土方工程，也在棉纱厂扛过大包，在工地上做过小工，全是又脏又累的体力活。别人愿意干的他干，别人不愿做的他也做，就这样没日没夜的操劳，再加上舍不得吃，营养跟不上，终于累得病到在床。为了省钱，不愿到医院看病，只是在村卫生所看了一下，拿了点药，说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可谁知道，这一休息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妈妈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下子也病到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当然也不能再去上学了。我和妈妈强忍失去亲人的悲痛，安葬了父亲。
”父亲的突然离去，对我们家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家里所有的担子一下子全落到母亲一个人肩上。虽然妈妈一再让我回去上学，可我怎能忍心让母亲那本已瘦弱不堪的身体，扛起家里生活的重担？在我的坚持下，母亲也只好同意了。于是，我沿着父亲走过的足迹，带着失去亲人的悲痛，开始了新的生活。
“对于生活而言，忧伤也好，喜悦也罢，它们终究都会过去，而新的一天总会来到，生活还得继续，我们不能总是一味沉浸在悲痛或是喜悦之中，如果那样，我们就会错过好多东西。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只是一转眼的功夫，我已由当年的懵懂少年，变成了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当年工地上的小工也已成了独当一面的大工子了；家里的生活，比起以前，也有了明显的改善。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就能让妈妈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长大，居然成了母亲的一块心病。她看着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姑娘小伙子都先后成家了，可我还没有动静，她急得不行。但光急是没有用的，婚姻除了要讲缘份，还要讲实力的。家庭条件不好的，特别是小伙子，能攀到一门称心的亲事是很难的。而我们家的条件更是不容乐观。虽说现在的生活比起以前是好多了，可和村子里别的人家比，可还是差得远了。条件好一点的，已经住上了小洋楼，就是差一点的，也都是青一色砖石结构的瓦房，可我们家还是父亲在的时候盖的土坯房。虽说盖的时候还算不错，但比起现在，明显是落伍了。试想，这样的条件，有谁家愿意把姑娘嫁过来遭罪？为此，母亲四处托人给我说亲，希望我能早日成家。功夫不负有心人，母亲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我们邻村的一位姑娘，不嫌我们家穷，愿意和我交往。
“我们交往了一年，征得女方家长的同意，我们第二年就结婚了。虽说那时候结婚不象现在，又是房子又是车，又是金又是银，只是象征性的过了点彩礼，可就是那样，也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但我一点也不担心，只要象现在这样，要不了几年，我就能全还上。虽说女方并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可我们也不愿太委屈了人家，毕竟对于女孩子来说，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
”结婚那天晚上，在我们家的老房子里，我对她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不嫌我们家穷，我很感激。我没有什么好给你的，但我有的是力气，我会用心努力的工作，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结婚以后，除了农忙的时候，我几乎都在工地上。她除了农活以外，没事就帮着妈妈操持家务，再加上工资比起以前，也有了大幅度的提高。日子也渐渐有了盼头。
”第二年，我们的儿子就出生了。儿子的出生，给这个家带来了不少的欢乐，特别是妈妈，整天都乐呵呵的，高兴得嘴都合不起来，就象个孩子一样。这是自父亲去世以来，妈妈第一次这样高兴，就是我结婚的时候，她也没有现在这样高兴。我当然就更不用提了，浑身好像都有使不完的劲，每天在工地上干了一天活，晚上回去还要逗弄儿子到很晚才能睡觉。有时把小东西逗得’咯咯‘直笑，有时也会把他弄得’哇哇‘大哭。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把他妈妈当成救世主，边哭边向他妈妈那边爬，到他妈妈那，边哭嘴里边嘟噜着只有他才懂的话语，好似在向妈妈控诉我的’罪行‘,一边还用眼角向我瞄，他妈妈这时候就会用手象征性的打我两下，或是假装大声斥责我两句，这时候他就会破泣为笑，仿佛他妈妈打我那两下或是说我几句，已帮他出了不少气似的。我们看他那个样子，往往就会被他引得哈哈大笑。他不知我们为什么笑，只是傻傻地望着我，好像在奇怪我被打了为什么不哭，还能笑得出来，然后就跟着我们一起笑，似乎已将刚才所有不愉快都统统地忘记了。
“但这样的生活并没能维持多久。在我儿子两岁那年，不幸又一次降临这个家庭。在一次施工中，我从三楼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虽没有生活之忧，可腿却摔伤了，好了以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瘸一拐的。这对我们家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因为腿脚灵便，就不能爬高上低了，工地上的活是再也干不了了。而不能到工地上干活，也就意味着没有收入，这样一来，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也就断了。妈妈虽然不住的安慰我，叫我不要急，可背地里不住唉声叹气。老婆虽一句话没说，不住的忙进忙出，可我看得出来，她比谁都着急。只有不懂事的儿子，一会跑进，一会跑出，玩得起劲，不时还要跑过来，要我和他一起玩。
”我宽慰她们说：’没事的。建筑工干不了，可以干别的。再说这么多年来，一直干这活，我也做够了，又累又没多少钱，正好趁现在换个工作试试。‘可这话，不要说她们了，就是连我自己都不信。现在腿脚好的，又有技术又有文凭的都找不到工作，何况我这样的。但我必须这样说，那怕是骗她们。在她们面前，我不能有一丝丝的退缩，特别是现在，因为我是她们的希望，我绝不能倒下来，所以我在家里休养了一段时间，不顾她们的反对，一个人来到了这里。尽管我也知道，就是在这大都市里，我的机会也很渺茫，几乎为零，但我必须出来，我绝不能无所事事的呆在家里。
“到了这里以后，一切都与我设想的一样，找工作是处处碰壁，就是有的单位要人，但看到我的样子也都拒绝了。而我却没有退路。没有办法，为了能在这里生存下去，我只好一边靠捡破烂换钱度日，一边希望能交上好运，找到工作。虽然捡破烂是又脏又累，可一个月下来，除去吃用开支，居然还能有点节余，如果运气好的话，在一些弃置不用的废旧厂房或是拆迁垃圾里，弄到一些废铜废铁的话，那收入会更可观。后来我发现，在一些老城区，人口的流动非常频繁，而每变动一次人口，或多或少他们总会扔掉一些不用的东西。于是我就用捡破烂换来的钱，买了一辆旧三轮车，在这个老城区租了这间房子，又在外面搭了个小棚子，专门收废品。好在这里的房租不贵，加上左右周围的人，见我这个样子，或是出于同情，有不用的东西要处理，总是以极低的价格处理给我，象旧报纸，纸箱子等不值钱的东西，基本都是白送。你看小孩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这里的人给的。再加上我省吃俭用，居然维持了下来。虽然赚不了什么大钱，但一年下来，也能有一笔不错的收入。假如不是老婆的突然离去，现在的生活或许要好得多。
”我刚到这个城市的第二年，刚刚在这里站稳脚跟，事业刚有了起色（如果这也算是事业的话），就在这当儿，老婆竟狠心得丢下孩子，留下一封信走了。信的大意是这样的：’或许你会说我怕穷或是怕苦，可这已不重要了，随便你怎么说好了。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日子虽然过得艰难，可还有个盼头。而现在，我却连一点点的希望都看不到，每天还提心吊胆的，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分开的好。如果这个时候我向你提出离婚，你会说我很残忍，但分开一段日子，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不要来找我，找也找不到，我已和同村的小姐妹去南方了。很抱歉在这个时候离开你，请原谅。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当我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刚开始时是很气愤，可事后静下心来想想，也能理解。生活在世上的人，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试问有谁不愿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快快乐乐得呢？象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要说幸福，就连最起码的生活都没了保障，还有什么资格要求她怎么怎么样品呢？就象妈妈说的那样，’咱可不能怪人家。就我们家的条件，人家当初能够嫁过来，和你生活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更何况现在这个样子？唉，只是苦了我那孙子。‘
”自从老婆出走，妈妈一下子好像老了很多，头上的白发明显增添了好多。这么多年，为了这个家，里一把外一把，没少操劳，可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一想起这些，我就觉得对不起她老人家，愧为人子啊！
“老婆刚离开那几天，儿子天天哭着吵着要妈妈，没有办法，我只好骗他说：’妈妈出去赚钱买糖给他吃了，爸爸过几天带你去找她。‘
”我把家里一切安置好以后，叫妈妈和我一起到这里来，她没有同意，她说：’你赚那点钱也不容易，我自己还能照顾自己，你就安心的去吧。只是我年龄也大了，带孩子恐怕不行了，你把孙子带过去吧。他妈不在身边，要照顾好他，别太委屈了他。‘就这样，我留了一点钱给母亲，带着儿子又回到了这里。每天骑着三轮车，带着他一起走街串巷。
“开始的时候，他还吵着要妈妈，可街面上层出不穷的新鲜事，慢慢地吸引了他。两只小眼睛骨碌碌乱转，一会看这边，一会看那边，忙得不知该看什么是好，恨不得再长两只眼睛。晚上回来，累得倒头就睡，只是在睡梦中，时不时还叫两声妈妈。
”在他这个年龄，城里那家不当个宝贝似的，那象他，小小年纪就跟着我受苦，风里来雨里去的。好在这里的街坊邻居都很不错，这家给点衣服，那家给点玩具，有的不时还给他买点吃的，在我忙的时候，还能帮我照看一下。正是有了这些好心人的帮助，我才得以在这里立足，生存了下来。
“假如把在城里生活的人分三六九等的话，那么那些生活在老城区的人，无疑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尽管他们从事的工作多种多样，可他们的薪水相对来说都是比较低，有的也仅够维持生活。如果有什么能改变他们命运的话，那也许就只有拆迁了。特别是那些房子比较大，又靠近街面，或是有点门路的，更是希望早点拆迁。而对那些房子较小，又没有什么门路的，又另当别论。正如书上说的那样，’几家欢喜几家愁。‘
”也许正是我经历了这么多不顺心的事，所以当我看到你那窘迫而又无所适从的样子，便觉得你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或许需要我的帮助，所以我才收留了你。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可它们却一直在我的心里盘旋，如果我不找个机会说出来的话，它终有一天全把我逼疯掉。
”好了，不说了，明天我们就要分手了，希望你能早日脱离现在的困境。“
说真话，他的故事，也许并不精彩，也不感人，既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也没有什么感人的事迹，但很实在，也更贴近生活，好像就发生在身边。
第二天，他就把我送到他所说的年轻人那里，然后带着儿子，回了他的家乡，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不知他现在的生活怎么样了？他的老婆回来了没有？他的事业开展得怎么样？但我相信，在生活当中，只有一条死路，别的都通向光明。我相信，以他那永不放弃的勇气，一定会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找到自己的幸福。
三
年轻人住的地方在闹市中心。近几年新盖的高楼，把他们住的地方团团围住，就象环绕在集中营周围的高墙，只留一条逼仄的小巷，供住在里面的人出出进进。
这里住的人并不是很多。三四排紧靠在一起的三层小楼，零零散散地住着几十户人家。据说原来住在这儿的人大多都已搬走了，不少人家水电都已断掉，可拆迁却迟迟不见动静，就又以很低的价钱，租给那些刚到城里来寻找梦想的乡下人，只是水电要他们自己想办法。
我们这一层共住了四户人家。住在我们边上的，是一对从乡下来这里卖菜的夫妻，带着两个孩子。大的有六七岁的样子，小在还在吃奶。住对面的是一对刚结婚不久的小夫妻，也是来自农村，没有固定的职业，以做安利为生。他们不时会跑过来鼓动小伙子和他们一起做安利，介绍现在安利的发展形式如何如何的好，他们又做到了什么程度，并很自信地说他们今年年底，最迟明年年初，他们就会达到一个什么级别，到那时他们一年就会有稳定的几十万收入，还能到国外去旅游。他们在讲这些的时候，是那样的热情洋溢，甚至连脸上都放着光芒，特别是在说到一年有几十万收入的时候，一副陶醉的样子，仿佛他们已经是年薪几十万，正要到国外的某一个风景名胜去度假似的。旁边卖菜的夫妻，禁不起他们的诱惑，也加入安利的行列，一边卖菜一边做安利。由于迟迟发展不到新的会员，而买产品又花了不少钱，为此两口子经常拌嘴。住中间的是一对六七十岁的老年夫妻。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了，尽管这里的房子老了一点，条件差了一点，可他们就是舍不得搬走，用他们的话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们所熟悉和习惯的，一旦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尽管条件会比这好，可就是觉得别扭。所以他们也迟迟没有搬迁。
住在这一层的四户人家，除去我们以外，别的人家都有水电。听小伙子说，这房子是他的一个朋友的，他们早就搬出去了，由于拆迁一直没有动静，所以才暂时把房子借给他住。晚上靠蜡烛照明，用水要到旁边去拎，一个月给人家点钱，只是上厕所不方便，要下楼走很远的地方，才有一个公用厕所。
虽然已进入二十一世纪，可生活在这里的人，与四周的高楼大厦，路上来往如棱的汽车，以及夜晚街面上一闪一闪的霓虹灯比起来，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仿佛他们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年轻人在一家小电厂上班，每个月靠几百元的工资生活。
那时候天已渐渐的热了，晚上没事的时候，有时到周围去闲逛，但更多的时候是在阳台聊天乘凉。他指着周围林立的高楼大厦说：”这样的房子现在要卖到四千左右，听说以后还要涨。而我的工资满打满算按六百元一个月算，房子不要大，就以九十平方的小套算，不吃不喝要四十七年，才能买得起一套。“说到这他苦笑了一下，接着说，”而不吃不喝的话，估计我最多一个星期就挂了。以前常听这样一首歌，叫《咱们工人有力量》，现在我们的工人除了力量，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而就是这些许的力量，也已让近些年的下岗分流，再加上紧张的工作，以及日益沉重的生活的担子，给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不要说力量，连最起码的尊严也都快没了。就拿我来说吧，来这里已工作有好几年了，可至今仍手无余钱，居无定所。“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我曾经也是家里的骄傲，在我们村里，我是第一个考上学校，跳出农门的，可如今，我却成了家里的负担，累赘。这恐怕是谁也不会想到的吧。有时候休息回家，常听到妈妈埋怨父亲：’如不是你一定要送孩子去上学，那里会象现在这个样子。‘父亲这时总会抬头望望我，然后叹了口气，走开了。父亲在和我聊天的时候，有时也会忍不住说：’不要怪你妈妈抱怨，你妈说的也对。如果你不上学的话，现在房子也盖了，亲也成了，连孩子都有了。你看村里和你差不多大的，那个没有成家，就是比你小的，现在孩子也都有了。可你呢，都快三十的人了，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这叫我们如何不急。可是除了着急，又有什么用，我们再也帮不了你什么了。以前上学，家里已经掏空了，我和你妈的年纪也一天比一天大了，就是出去做短工，人家也都不愿意要了啊。‘父亲的话，充满了感伤和无柰，同时也让我很难受。这么多年来，他们为了我，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的忙，年龄都这么大了，还和村里的壮年人一样出去打工，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可从来舍不得到医院检查看病，只是在村卫生所里拿点药。一想起这些，我的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似的，说不出的难受。而所有的这些，都是我造成的，如果不是我，他们的生活也不至于象现在这个样子。
“生活在这个尘世的人，都希望自己能过得幸福一点，快乐一点，然而，真正幸福快乐的又能有多少？人活着，总会有这样或是那样不如意的事，富人有富人的烦恼，穷人有穷人的苦处。特别是在今天，金钱成了衡量一切的标准。不管你从事的是什么样的工作，也不管你的为人如何，只要你有房有车又有钱，那你就是一个成功人士，否则，一切都是扯蛋。象我这样农村出身，家里没钱又没有背景的，不要说是幸福，就连最起码的做人的尊严，也是任人践踏。
”以前在南方上学的时候，曾经喜欢过班上的一个女孩子。或许她长的并不漂亮，却是那样的可爱迷人，以至于我第一次见到她就不过救药的爱上了她，但理智却不充许我越雷池半步，因我和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我只能把对她的爱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只是在快毕业的时候，才鼓起勇气送了一本泰戈尔的诗集给她，也算是对我那没有希望的单恋作一个交待罢。
“到现在我还记得题在首页的赠言：
我本想送你一道风景
却又怕这风景含有风沙
如今，我把这风景
放入诗人的诗句里
也许这样，能给你
一个绚丽多姿的春天。
”毕业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但我想，她一定会过得幸福快乐，因为像她那样可爱的女孩，又有那个小伙子忍心去伤害？
“在上学那几年，发生了好多事，有的是让人高兴的，也有的令人沮丧。高兴也好，沮丧也罢，至今都已让时间给冲淡了，只有两件事，使我终身难忘。
”第一件事是班上的失窃事件。
“有一个苏州的同学，他们家是做水产养殖的，家里很是富裕。一个周末他回家时，带了一个密码箱来，可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虽然没有丢什么东西，可影响很坏，班长表示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无法给班里一个交待。班上的同学也都支持他这样做。他调查的第一个对象就是我。那天我正上晚自习，他把我叫到外面，很直接地问我有没有动过那个箱子。当时我的脑子一下子就蒙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怀疑的第一个人居然是我。我当时都对他说了些什么，怎么走进教室的，我都不知道，只记得整个晚上我脑子里都乱哄哄的，一边在问自己这是为什么，一边还自我安慰自已：’既然是调查吗，总会有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每个人都要问到的。‘可事后我才知道，他调查的对象除了我以外，还有几个和我一样来自北方，家庭条件也都不是很好的同学。当时我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真想抽他个两个大嘴巴子，狠狠地揍他一顿。穷人除了没有钱，别的什么都有。他们勤劳善良，有良知，富有同情心，他们既有做人最起码的道德底线，当然也有做人的尊严。好在时隔不久，那位苏州学主动陈清了事实，说那个箱子是他的一位同是苏州的老乡开的，要不然，我们几个恐怕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小偷‘的嫌疑。
”第二件事是关于我的评语的。原来做我们班主任的是个女的，上海人，不知什么原因，调回了原籍上海。她在调回上海之前，在每位同学的材料上都用铅笔作了一个简短的评语，以便接替她的班主任好开展工作。
“我的评语只有三个字’贫，傻，呆‘.虽然仅仅只有三个字，可对于我来说，却无异于三把钢刀，刀刀都插在我的心上。虽然我们的团支书出于好意，用橡皮把这几个字都擦掉了，可只要仔细看，还依稀可辩。当时，我真不敢相信，这居然就是一个老师对她的学生的评价，作这样评价的老师还配作一名称职的教师吗？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她当时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评语？’贫‘这是事实，可’傻‘’呆‘却又从何说起？难道一个人性格有点内向，不善言谈，就是’傻‘’呆‘的表现？或是我在她的眼里，真的一无是处，无药可救？可现在在我看来，这实在是我在学校四年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
”在今天这个金钱至上的社会，什么道德良知，在金钱面前不堪一击。你的为人如何，实在不是很重要的，你社会地位的高低，直接由你口袋里的票子多寡来决定，有钱你就有地位，否则，一切都是扯淡。
“毕业以后，通过一个远房亲戚的帮忙，进了现在这个单位。薪水不多，每个月几百元钱，勉强可以生活。虽然工资不高，可比起那些工作没有着落，或是有工作却发不出薪水的，我还是算幸运的。如果我是个城里人，父母有稳定的收入，有一套不大，但可遮风挡雨的房子，以后再交个女朋友，结婚生子，过一个平淡而稳定的生活，那还是不错的。可惜所有的这些我都没有，我只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在这里，一切都要从头做起。
”从上班到现在，算起来也有好几个年头了，可至今仍身无余子。在此期间，也经历了好多事，这些事，有的令人愉快，有的令人沮丧。总之，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而唯一不变的就是我的工资，上班时拿多少钱，到现在差不多还是多少钱。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女孩子，或许我早就另谋他处了。
“她长的并不漂亮，矮矮的个子，瘦瘦的身材，短短的头发，眼睛小而有神，戴着一副眼镜，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她笑起来非常好看，一笑的时候，好象整个人都变了，就连眼睛也好似大了好多。
”我第一次看到她时，她正拎着水瓶去打水。当时是早上，打水的人很多。可能是刚来不久，对一切都还不太熟悉的原因吧，她就怯生生的站在边上，脸上带着轻微的笑意，任打水的人来来去去，直到最后人少了，她才打上水。
“本来，以我的条件，是不敢奢望什么爱情的，但她的出现，却如一粒石子，投进了我这原本如死水般的生活，荡起一层层涟漪，也使我变得蠢蠢欲动而又浮躁不安，不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后来她上运行分班时，分到了我们班，更巧的是，她住的地方，和我住的地方很近。由于她不是本地人，又要经常上夜班，由于我的便利条件，便理所当然地扮起了护花使者的角色。
“开始的时候只是夜班时才一起走，后来只要是上下班就都在一起了，而别的同事，也好象都说好了似的，一到下班，别各各散去，使我们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如果说在单位上班这几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那恐怕就是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了。
“开始，我们只是上下班地一起，后来休息日也一起出来玩。或是爬山，或是游泳，或是逛街，总之，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公园图书馆，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仿佛一对正处于热恋中的情侣，而事实上，我却迟迟没有向她表白，因为我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我渴望爱情，却又怕这爱情会给她带来伤害，因我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就我目前的情景，是无法给她带来幸福的。
”时间就这样在我患得患失当中，一天天过去了，只到她调到了别的班，也没有向她表白。再后来因工作的原因，我也调到了现在的岗位，和她接触的机会就更少了。再过不久，听说她和一个同事好上了。虽然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酸酸的，可也为她高兴。因为和她交往的小伙子条件不错，应当会给她带来幸福。就在前不久，他们结婚了。现在对于这个单位，我已了无牵挂，没什么可留恋得了，或许不久，我就会离开这里，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却寻找自己的幸福。
“你一定会感到奇怪，奇怪我为什么对你说这些？其实理由就是我和你不熟悉，如果现在不说，以后也许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好了，不和你多说了，天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
就在他和我作了这次谈话不久，就向单位寄交了辞职报告，离开了这个城市。在离开这个城市之前，他对我说：”你现在这种状况，很是麻烦，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日子总得一天一天的过，你得想法子想活自己。我认识那边工地上的一个老头，他说那里还要人，如果你愿意，我把你介绍到他那边，不谈一天挣多少，但至少能活人，至于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也许，明天你就恢复记忆了呢。“
对于我而言，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于是我遇到了第三个给予我帮助的人，虽然是个六十左右的老头，但却给了我意想不到的帮助。
四
老人家六十多岁年纪，头发胡子全白了。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长期从事劳力劳动，体力透支得太厉害，整个人看上去瘦瘦的，瘦瘦的身材瘦瘦的脸，瘦瘦的胳膊瘦瘦的腿，就跟麻杆一样，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仿佛刀刻似的，只有两只眼睛看上去还有些光泽，有点精神，因为眼睛有神，整个人看起来好象也很有精神的样子。虽已是上了年纪得人了，可干起活来，手脚挺利索，不象是六十多岁的人。
因为老人知道我的情况，所以干活时总叫我跟着他。他告诉我说，”这边的工程已近尾声，没有什么重活。因为好多人都回家了，要等周边的老房子都拆迁了，二期工程开工时，他们再回来，听说也快了。也许等不到那个时候，你就恢复了记忆。也许你一直在这陪我也说不定，明天的事，那个能说得准呢？“
正如老人家所说的那样，工作是既简单又轻松，我们只要把散落在工地上的木板钢筋等杂物集中到一起，以便运走。
工地上和我们一样做这种杂活的还有有两个，看年纪大约都在五十开外。由于他们的家离这比较近，每天只在工地上吃中饭，晚上都回家，所以住工地上的，只有我和老人家两人。或许是上了年纪的原因吧，老人家晚上要到很晚才睡，要不就是躺在床上说着闲话，要不就是喝点小酒，边喝边说，从美国的总统选举，到国内的通货膨胀；从某个官员，为了一已之私利，把刚铺不久的路给扒掉，而修了一个什么图有其表的BRT,到村里的某某考上大学因没钱去上，而不得不到南方去打工，或是诸如此类的事情，总之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直到困了想睡觉为此，日子到也过得有滋有味。
那时已近夏季，雨水相对较多，我刚到工地上不久，就下起了大雨，一下就是好两天。我们的活说起来是不重，可一下雨也没法干了。所以我们就窝在工棚里，说着闲话打发时间，我兴趣似乎也不错，也跟说说了些不知所云的话，累了就在床铺上睡一会，饿了就胡乱搞点吃的。我记得在和他聊天时，也不知怎么了，我突然问了他一个愚蠢的问题：”你年龄都这么大了，该是享享清福的时候了，怎么还要到工地上来做这些又累又脏的体力活？“
老人可能没有想到我会问他这样的问题，当时他就愣住了，也不知沉默多久，才叹了口气对我说：”对于我们庄稼人来说，那里有清福可言。尽管现在政策好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比起以前，也有了大大的提高，可物价也涨了好多，生活压力比起以前也大了好多。有一阵子，我除了种地几亩地，什么都没有做，用你的话说享享清福，可就在那个时候，身边发生了几件事，尽管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但也让我打消了这样的的念头。
“在我的邻村，有一对老夫妻，不知为什么，突然双双寻了短见。后来居相关知情人透露，他们原来有个儿子，大学毕业以后，在市里的一家单位上班，听说工作还不错。可看看年龄大了，由于在城里没有房子，迟迟找不到女朋友，农村的他又看不上，就一直拖着。夫妻俩为此急得不行，可干着急也没有用。这些年，他们为了供儿子上学，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把儿子供到大学毕业，现在那里还有钱给儿子买房子？好在儿子也懂事，安慰他们说自己现在还小，再等个三五年，也没有关系。可老两口看村里和他差不多大的都已先后成家，结婚早的孩子都好几岁了，你叫他们如何不急？也就在他们老两口彷徨无计时，有热心人为他们介绍了一个女孩子，也是城里人，人家不在乎他有没有房子，只要两个人处得来，以后房子女方给买，但有一个条件，结婚以后他们的儿子得入赘女方。开始时老两口心里怎么也转不过这弯来，就一个儿子，人家结婚是把儿媳妇娶过来，我们家结婚却要把儿子嫁出去，怎么想心里都不是滋味。但人穷志也短，为了儿子的将来，最后也只好同意了。结婚以后，小两口过得也不错，开始时，也常来看看老两口，再后来，或能是工作忙吧，回来就渐渐少了，能好几个月都没个音信。老两口也理解，工作忙吗，没有时间。前一阵子农闲，家里没什么事了，选了一个星期天，老两口到城里去看儿子，他们想看看儿子结婚以后的生活到底怎么样。儿子听说父母要来，也挺高兴，买了好多菜。也合该有事，他媳妇每天下班都很晚，都是他把饭菜做好了，另留一份在份外，以便她下班吃，可那天由于父母来，一忙把这事忘了。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事，现成的饭菜将就一下也就过去了，可也不知那天他媳妇怎么了，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大明就不乐意了，忍不住顶了几句，这下可了不得了，小夫妻两，你一句我一句，声音也越来越高，到最后也不知为了什么事，把家里的碗也摔了，碟子也打了，巧的是这些都让老两口听见了。因为家里晚上没人看门，那天他们吃完饭就回去了，可要到车站时，才发现钥匙落儿子家了，回来取钥匙，刚走到门口，就听里边噼里啪啦，从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老两口叫开门，先向儿媳妇陪了不是，又把儿子骂了一顿，把地上都收拾利索了，就回家了。来得时候挺高兴，回去时却是丢魂落魄，六神无主。回到家以后，越想心里越不是味，夫妻两抱头痛哭一场，一时想不开，不如双双寻了短见。他们的儿子经了这事以后，也和老婆离婚了，安葬了父母以后，一个人南下闯世界去了，然而一切都已不可挽回，父母和他已是阴阳相隔，再也不能相见了。
”大家在谈论这件事时，都说这老夫妻俩太糊涂，再怎么也不能走这不归路啊！现在谁是谁非已不重要了，一切都已过去了。但给我的感触却很深，虽然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都已成家，对我们老两口也还孝顺，可不知怎么的，总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有时候我就想，农村人真是不应该往城里挤，尤其是不该上学。大多数农村人，把上学看作是一种出路，可在我看来，有时也是一种负担。女孩子还好一点，以后到了城里，找个老公，把自己嫁出去就得了。可男孩子呢？几年学不但把家里的老底子都掏空，以后到了城里，面对的问题是一个接一个。首先是工作，其次是房子，然后是成家。如果运气好的话，找个好单位，那一切都还好说，如运气差的话，面对动不动就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房子，恐怕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不一定能买上房子。没有房子，一切都免谈，什么谈婚论嫁，都是一句空话。虽说现在有那个经济房，可住在里面的，有几个是普通老百姓？还不大多是有钱的人住在里边。
”我儿子最近也在城里买了套房子，面积不大，位置也不是很好，可光贷款就好几十万，一个月要还好几千。本来两人日子过得还不错，可现在为了还贷，省吃俭用不算，另外又多打了好几份工，每天两口子累得跟什么似的，我们虽看着心疼，可也没有办法，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有干着急得份。
“另一件事，就是当下的农村，老年人越来越多，由于他们不象城里人那样，退休以后有妥善的养老保障，因此他们的晚年生活就成了问题。如果身体硬朗，腿脚利索，又能做点家务的，那还好一点，可如果什么都干不了的，对于大多的家庭来说，无疑成了一种负担。尽管是儿女成群，子孙满堂，也没有一家愿意接纳他们，而是互相推诿。但不管怎么说，儿女总要尽到做子女的责任，于是一种特有的养老方式在农村出现了：一家过一个月。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只要到月底，老人就得卷起铺盖到另一家去过，如此循环。
”日出而作，日没而息，辛苦了一辈子，到了晚年，却要以这样的方式度过余生，想想心里就不是味。我们都说养儿防老，难道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来防老的吗？
“有好事的把这些老人比作皮球，身体硬朗腿脚利索能做家务的比作蓝球，家家都抢着要，而那些什么都干不了的好比是足球，这家踢到那家，都不愿意要而又不得不要。虽然比喻不是太恰当，可实情却也如此。
”我虽已老胳膊老腿，可好歹还能动，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赚两个辛苦钱，等到以后不能动了，手里有两个，也方便，即使将来真的做’皮球‘了，至少也能做得体面一点。再说现在的生活压力那么大，能给儿女们少添点负担就少添点吧！不能给他们帮什么大忙，只求少给他们添点乱吧！“
老人说到这叹了口气，接着说：”古人说四十不惑，可我已六十多了，可越活越糊涂了。不错，现在的生活比起以前，是好多了，不用再过那种吃糠咽菜的生活了，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冷漠了。以前，村里不管是谁家遇事，左邻右舍无不想法帮上一把，可现在，不要说帮了，不在背后踩上两脚就不错了。就是在路上看到人摔到了，也没人敢上去扶一把了，怕被讹上。说到底都是钱闹的。在我们生活中，在我们周围，有多少人为了钱，朋友反目，兄弟成仇？“
老人看了看时间，说：”哎，天不早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干活。说了这么多不着边际的事，我也累了。“
明天，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一切都将从头来过。
尽管好多人把希望都寄托在明天，可明天给予他们的，往往是另一个有希望的明天，于是在这一个个不尽的希望当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明天。但对于我来说，明天将会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只是我当时还不知罢了。
第二天，向往常一样，我和老人抬着一块木板时，由于刚下过雨，有些地方比较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虽没有性命之忧，可头也不知碰什么硬东西上去了，当时就晕了过去。等老人他们手忙脚乱地把我救醒以后，天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不管是我的过去还是现在，就连在失忆的这些日子里所发生的一切，也都历历在目。
当时我激动的心情，无法以笔墨来形容。老人也为我恢复记忆高兴，不住地说：”太好了，孩子。太好了，孩子。赶紧回家吧！这么久没有音信，家里人一定都急坏了。“
正如老人说的那样，这些日子，家里的人都急坏了，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
妈妈整天以泪洗脸，父亲不住的长吁短叹，妻子瘦得都不成样子了。这些天，多亏了她，一边想法子找我，一边还要安慰两个老人，同时还要照看年幼的孩子，一个人忙里忙外。当他们已不抱任何希望时，我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我这突然的出现，令他们猝不及防，以至妈妈当时就高兴得晕了过去，而妻子也因看到了我，平时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松了下来，整个人也瘫软在地。
我和父亲手忙脚乱地救醒了妈妈，扶起了妻子。等他们情绪都稳定下来以后，我才把我这些天的种种遭遇告诉他们。过程虽没有影视小说里的离奇曲折，可也听得他们感叹不已，母亲一个劲地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还是好人多！“并一再表示，等我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全家一起去好好感谢人家。可由于在我失忆的那些日子，我整个人都显得懵懵懂懂，并不曾留下他们的名姓和地址，就是老人，等我再到工地时，他也因工程结束而离开了。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心里面默默地祝福他们，我坚信，他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老人也会有一个幸福的晚年，同时在这里，我也祝天下所有的老人，都能有一个幸福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