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深情
每次提笔前,脑子里总会盘旋出许多煽情、优美的句子,可是,真的手指触到键盘时,却始终无法打出。怕太过煽情,反而不真心;怕期望煽情,反而平淡无奇。于是,我的文字,有时只能含蓄的吐出一丝丝若有似无的感情线路,明明心中已经翻腾蹈海,可落笔仍旧云淡风轻。好友说,那叫“淡淡的深情”。好吧,一语道破。
迎来四月,这是个祭奠亲人的时节,任性的让思念成灾。过去的一幕幕如泛黄的胶卷,投影在晃动的幕布上,翻过又翻回,淡淡的深情包围周身。
仍记得,外公坐在一盆盆花花草草之间,得意的炫耀着自己的成就,满脸欢喜;仍记得,时髦的外公对着镜子抹摩丝,吹头发的挺拔背影;仍记得急脾气的外公哄我陪他一起抓虫,只为了他心爱的盆景,满眼宠溺;仍记得,外婆与外公的恩爱,竟然让还懵懂的我生出羡慕与感动的情愫;仍记得…竟然认为自己都已记不清什么,其实历历在目…最记得的,也许还是那场怖人的中风。外公的英姿、外公的可爱、外公的直率,所有都随之而去,毫不留情。
外公存在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晚,我被爸妈拎到外公床前,当时的我呆立,动弹不得的看着外公犹如出生的婴儿,一丝不挂,以蜷缩的姿势躺在床侧,他费力的看了我一眼,立马又只能任凭涣散的眼神落向他处。不知那时的我在作甚,我只是不停的往后退,退,退…耳边是父母严厉的叱喝声,身边是外婆死命护着的怀抱,我却还只是退。最终,外公的告别仪式,我没有参加,我无法参加。
今年,我站在外公的坟前,大人们将钱、衣服、香烟…一样不少的烧去,跪在地上对着碑上外公的照片,不停的说着、聊着,没有悲伤,甚至温馨。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我不禁恍惚,外公,在那刻,您是否真的就在我们跟前,一如从前诙谐的与我们谈笑。良久,周围人都已离开后,我站在坟前,定定的看着外公微笑的照片。又似小时候,甜甜的唤道:“外公,明年我再来看您。”终于转身,微笑下山。
爷爷是在我大学时去世的,爷爷的去世给我最大的震撼,是父亲的哭声:凄厉,悲惨,无法遏制的痛苦,怀抱中是爷爷已略显僵硬的身子。平常的坚强与威严不攻而破,残留的是无尽无助与脆弱。父亲只将抽动的背影留给我们,不许任何人上前。听人说,爱终究是对等的,父亲那刻的悲痛,正在反馈着他还未来得及的爱。
父亲说,爷爷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同时也是严格与苛刻;父亲说,爷爷是个心直口快,对恶破口大骂,对善呵护有加之人。爷爷有满腹经纶,爷爷有一手好字…关于爷爷,都只是听父亲说。在我眼里,却一直只是个沉默寡言的平静老人。高三毕业那年,一下心性放开的我,竟然主动与在我面前始终不多话的老人聊天。其实那时爷爷的已心脏病发多次,身体虚弱。大半时间也只有我一直在说,爷爷只是温柔的看着,微笑的听着,偶尔提点两句,却都是点睛之语。父亲说,爷爷的那份温柔,只有在我们小一辈面前才会流露。可是渐渐的,爷爷似乎对身边所有人都越来越温柔,不再压抑情感,不再含蓄的表达,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父亲看着从前一向倔强、刚强的爷爷如此,欣慰更心酸。可是,爷爷终究倔强,再一次的在死亡边缘挣扎回来后,坚持独自洗浴,滑到于地,最终未能站起。
站在爷爷的坟前,奶奶无法自抑,父亲与叔叔伯伯们却只是闷头磕拜,知道爷爷爱烟,一支又一支的点上,再无多话。父亲一直背对着我,无法看到正面。母亲拉着我,示意与父亲保持距离,我了然。叔叔、伯伯和父亲,与爷爷很像,话语不多,沉默却温柔着。我知道爷爷生前对于小字辈中,最放心的就是我,考上了警校,做了警察,似乎已稳定无须担心,因而,他看着我的眼神总是最放松、温柔的。我磕着头,心里想的第一句话:爷爷,在那边一切都好,甩开那身病体,好好的爽快的大口吸烟大杯喝酒吧!
还是煽情了,淡淡的深情无可抑制。
一片温暖,一缕惆怅,一丝悲伤,晃动的胶片投影一幕幕翻过。无论那些人、那些事在或不在,我的爱就在这里,不减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