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美人”

儿时的农家院里极少不养狗的，说看门护院，其实用不着。那时的家家户户没什么好偷的，也没什么怕偷的，相邻院落间相隔的那道墙早被两家大人孩子跳来跳去地扒出个豁口，成了通用的门，以至于鸡狗什么的都跟着极自然地走惯了这总是敝着的门。真正的大门顶多是个摆设，标明这是户独立的人家，门通常不上锁，门里的门闩外面的人也能打得开。也许是念及狗是忠臣，家家养着狗。当时我生活在舅舅家，舅舅家里的那条狗，因它一身黑亮亮的软毛中带着白色的花纹，两只耳朵除了耳尖有一个对称的小白圈外也全是黑色，眼睛又大又圆比较好看而得名“美人”.

“美人”挺听话，极乖。我和表兄弟上学时它陪我们走出家门，我摆摆手，它又回去陪家里玩耍的表弟们。每每有人欺侮表弟时，“美人”就把眼睛一瞪，大声汪汪直叫，一副侠肝益胆拔刀相助的样子。记不得我们拿什么喂过它，只是看着它一天天长大。“美人”天生人缘好，邻居家的小孩有时把省下的一点可怜的食物留给它。“美人”渐渐地有了点变化，经常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而且时间观念变得很淡漠，不能按时回家。淘气的表弟说看见“美人”与一条长得很丑的大黄狗在一起，原来它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表哥说“美人”与大黄狗太不般配，不能让“美人”太委屈，没等我们“搅黄”这桩婚事，就发生了一件让人揪心的事。那天早晨，舅母上班时告诉我们，炉台上放的四个玉米饼子是我们的中午饭，到中午放学时，表弟发现少了三个饼子，表哥硬说是表弟吃了，表弟就是不承认，这时看见“美人”趴在那里闭着眼睛睡觉，表哥突然说，贼会不会是“美人”?看它肚子圆圆的，哥几个瞪着眼睛踹醒“美人”,它好象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眼睁睁地望着我们。表哥气坏了，要知道大人们一口都没舍得吃留给我们，现在只剩一个了，我们要饿一下午的。“美人”自知理亏，拖着圆鼓鼓的肚子一声不吱。我们四人气红了眼，全然忘记了“美人”平时的好处，表弟拿起一根木棍对着“美人”的背“啪”就是一下，它汪汪地叫了几声要逃跑，我们找了一条绳子把“美人”捆在登子的四条腿中间，狠狠地教训了它一通。给“美人”松绑时，表哥看见“美人”站不起来，摇摇晃晃的样子，很难过地说，“美人”,别怪我们哥几个，我们太饿了。

第二天早晨，“美人”没有像往日那样早起汪汪叫，表弟出去看后惊慌地跑回来说，不好了，“美人”出血了。等我们出去看时，“美人”趴在地上，身边一滩血，圆圆的肚子瘪了下去，血中躺着三个还没来得及叫一声的小狗，表哥一下子抱起“美人”哭了起来，我们看着“美人”的三个孩子也都哭了。不知道“美人”和它的孩子是因为营养不良，还是早产难产，总之一个也没活，全都死了。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如今，我们的生活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论是物资生活，还是精神需求，到处都是安居乐业的繁荣景象。别说是人了，就说狗吧，我们也能经常看见马路上有人牵着小狗，一副悠闲的样子，小狗还要吃香肠、牛奶，可是我们当年的“美人”吃过什么呢？我们这些人又吃过什么呢？如今的生活与过去比，简直就是天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