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桃花殇
乍暖还寒的天气,绵绵细雨打湿了孤零的梅枝,那飘落一地的残红在含着春意的雨水里幻化成泥。春来冬去,是梅花生命的终结,冬去春来却是桃花生命的开始。
我的家乡在古时候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桃园,听说那个时候家乡每逢春天便会有一树一树的桃红争相盛开,那粉色的桃花就像一个个飞舞的杜鹃,向着春天舞动着它们最美丽的身姿。不过我更喜欢细雨中的桃花,看着丝丝细雨点缀在娇羞的桃花瓣上,就像美妇眼角沁出的晶莹夺目的泪滴,更有一种柔情动人的姿态,还有棵棵桃树下融了春雨的泥土,由干涸变为湿润,给芬芳的桃花香更增添了几丝泥土的淳朴之气。我忽然想起了王维《田园》中的句子,“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待春烟。”也许人们都有一种朦胧的审美取向,越是清楚可见的事物,反倒会由于各个细节的具体而微而失去了美感,倒是那些本身自带着朦胧,让人一眼看不透,看不穿的事物才最有摄人心魄的魅力。就像王维的句子一样,在烟雨朦胧中玉立的桃红柳绿才能映衬的出后两句“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的宁静有趣的田园画面。
只可惜桃园的自然美丽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我只记得曾经有过一次集体郊游才看到了一个偌大的被圈起来的桃林,它叫桃果园。不叫桃园而叫桃果园,单从名字上我就能体会得出这片桃林并非是自然之景,只不过是一片单纯为了结果的农业园区。我停在了园外没有再走,隔着那层圈起来的栅栏,看着里面正娇妍盛开的桃花,依旧是那醉人的粉红,如懒起的少女依花妆靓。一时间我不知是兴奋还是心痛,兴奋于秋季那满树沉甸甸的果实,而心痛它们随风伸展的枝桠,始终到不了梦中的方向。
那天傍晚,老天很会应景,黯淡的天空竟然飘起了一阵绵绵细雨,于是我本以沉寂的心开始有了微微的悸动,我忽然觉得在这个时候这深锁栅栏里的簇簇桃红突然消却了几分寂寞。我记得炳若缛绣,凄若繁炫的桃花,最早是从诗经里走出,“逃之夭夭,灼灼其华”,自桃花有了人文色彩的那一刻,她就拥有了古典女人的柔美,并随之拥有了一段美丽凄婉的爱情。于是我就突然自以为是的认为如果桃花是那婀娜动人的美女,那么细雨便是那最解桃花情味,于细细的轻抚间调得盛情的俊男。看它们相依相伴,唇齿相依,在偌大的天地之间,如风携细沙,那般缠缠绵绵的依偎在一起。痴景自有痴人观,面对这样的画面我竟羡慕起了那美丽的桃花,慢慢的收起了手中的伞,想如桃花般感受一下那被细雨侵蚀的美感。
雨停时,我的身边有雀跃之声,而桃花却仍不舍那残剩在花瓣上的雨水,它们还是湿的,也许是因为它们的挽留,也许是它们留下的泪滴。
那次离开后,我有好多年都没有再去过桃果园了,在那多年里,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种桃的农民们过得怎么样,那些桃结的好不好。我只知道,当我再去的时候,那里被阔成了公路。
如今,在我的家乡几乎再也听不到桃园这个词了,听到的总是那些带着音译的时髦的文字。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家乡引进了意杨,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在繁忙的大街小巷间,皆是那高大挺拔,枝繁叶阔的意杨,中间还零星的掺着些梧桐。春天细雨再来时,人们叹的最多的却是那句,“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偶尔有一次,家乡为了招商引资举办杨树节,请来了欢乐中国行,在节目中,主持人用她动人的声音提到,这里还有另一个美丽的名字,桃园,于是,大屏幕上又出现了一树又一树的桃红,可是家乡人的眼神已经淡漠了,他们看到的早已不是桃红,而是一张张明星的靓丽的脸,还有那数不尽的资产。
有句诗说,“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随着人们一代又一代慢慢地变老、死亡,那美丽的桃园就真的只剩下一处凄凉的回忆了,人们只知道这里曾经有桃花开过,其他的一切还有什么会是真的呢?
春来冬去,是梅花生命的终结,冬去春来,桃花也不再开了。
还有那绵绵细雨,终于感受到了独唱情歌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