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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六一

作者: 清欢.相矞2013/08/21生活随笔

六一 六一

--谨以此献给每个人灿烂又迷茫过的儿童时代

六一,六一,我可爱的小邻居。

姐姐八岁,我五岁的那年,久违的啼哭声再次响彻天际,长于这静谧的夏夜里,弥散开纷繁的带着湿润的花香。

那一年的六一因为你的到来而显得格外热闹。姐姐的紫色鸢尾突然开放,昂扬的姿态气煞家里的大小花草,绚烂了一方碧洗的晴空。于是你美丽的妈妈不管婆家人的白眼,满心满眼只有你这个可爱的小女娃,为你取了“六一”这个可爱的名字,但那时我们都太小,没有发觉这个名字在未来的时光里裹挟着呼啸而至的心伤。

果然,你是个小美人呢。

你不哭不闹的时候真是惹人喜欢,我甚至怀疑天使(当然是在我相信有天使的年纪里)将他小小的翅膀馈赠与你做眼睫毛,否则怎么会忽闪出满满一室的金色阳光?柔软的头发常在你入睡的时候随着午后的熏风轻轻飞舞,在你的小枕头上散落出飘逸的山水画。那是多么纯白的岁月,你的哭声和笑声,都是纯白的,甚至闪烁着晶莹的粉,哪里像后来那般,被不情愿的染上浅浅的灰。

我看着你的小手吃力的拿起长长的竹筷,姐姐轻轻耳语:“那小丫头还真的挺聪明。”姐姐毕竟比我大三岁呢,看问题就是比我看得多,我那时仅仅单纯的感慨你的漂亮和可爱。毕竟你那时才刚刚一岁呢,虽说家里人都照顾你把你爱吃的摆在你面前,但你似乎很是不领情,净挑着那些远的菜夹,看你来者不拒,颇有些横扫千军的气势,粉色的小发夹戴在你的头上似乎都有些不合适,朦胧间感觉到你不同于小女生的英气的一面。

浓密的头发越长越硬,那种感觉愈发的强烈--你骨子里流淌着的天生的倔强--不是说头发硬直的人是有些刚强的吗?这点终于让我在往后的岁月里得以证实。

你的童年甜蜜的让我都有些妒忌,以至于让我想起了《牛虻》里的亚瑟的幸福的一塌糊涂的好时光,那是充溢着,搅和着蜂蜜般的开心。似乎连争吵都被你们一家人默默流淌着的温情转化成了莫明的,想起一句看起来很有骨气的话:宁愿坐在自行车上笑,也不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似乎那些年的夏天都是将金黄色的阳光和湛蓝的大海都融化成了浅绿色的薄荷味的冰淇淋,我和姐姐一度替你开心,为那些充满了生机的,永不凋谢的夏花而开心。

冰淇淋毫无预兆却又情理之中的融化了,原本暖暖的冬天,没有了春的期待,更加让人心寒。

小小的你,还没有等我们这些“大人”反应过来就噗噗的像是吹大的气球一样长高了,再也不能说吃樱桃核会吐出一堆樱桃的谎话了,再也不能让你跟在我们身后瞎跑了,再也不能无拘无束,放肆般的在天台上给落日配乐了,我至今也没有搞懂你是为自己的长大而欣喜,抑或感伤。你质问我:“难道你不是从我这个年纪长大的吗?”

我只能哑口无言,是,你说的太对不过了,我也有过你那样绚烂无比的童年,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复杂的内心像久未清洁的会客厅,蒙上沉重的蛛网,将那些我曾经向往的阳光和追求悄悄地阻挡,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彷徨,第二天醒来却周而复始。

或许是我太过于普通,没有发现你那颗小小的炙热的内心蕴藏着的巨大的能量,以至于你做出的种种惊世骇俗之事,彼时惊心动魄,此时却又顺理成章。

当姐姐备战高考,我为了中考在补习班之间游走的那年冬天,隐藏在海水之下的冰川,终于在它移动的时候,碰到了可怕的,巨大的暗礁。整件事我只能用一句话形容:两个卑鄙愚蠢的成年人,用11元买断了五十年的幸福,扼杀了一个家庭,换回了烫金的,烫手的绿本子。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小小的你,背着书包,回到家里,看见一片狼藉,我知道你早就有准备,但我还是被你脸上一闪而过的伤痛模糊了双眼,毕竟你还只是个四年级的孩子,凭什么让你来承受这一切。那天的叔叔很温柔,很有耐心,这是你后来告诉我的,你默默地将我们都送出门外,只留下自己和爸爸。你说那天晚上爸爸给自己做了一道奇思妙想的菜,是自己随口说说的,没想到爸爸真的给自己做出来了:在搅过的蛋液里加上面粉,把大葱买来的火腿切成小丁倒进去,然后加上很多辣椒粉和盐,最后下锅煎成薄薄的饼。你说:那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餐饭。我的心,因为你的隐忍和逞强而刺痛。

六一,我没有对你说过,你对我说起这顿饭的时候,你的专注,眼神里不经意间流露的泪光,不自觉的抿紧嘴唇,烦闷的撩开刘海儿……一切的动作都让我想哭。

那顿饭,不知你是吃的心酸还是解脱?

因为姐姐和我的忙碌,亏欠与你,没有发觉那时候的你悄悄地改变。你对我们而言早已是亲人,不再是朋友,所以单是看着你我们都会心痛。

自那天开始,你的生命里没有“母亲”的概念,没有“六一”这个名字的存在,不管它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也不再甜甜的叫我“姐姐”,而是像职场上的人一样,叫我“秋姐”,心,被狠狠的划了一下。六一,我们的小妹妹,我们是多么想保护你,可是这人世太过残酷,你眼中淡淡的冷漠似乎是最好的保护。

我恨透了这样的改变,也恨透了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让你像从前那样,所以当我看着那个小男生拉着你的手回来的时候,我于那料峭的初春,再一次出离愤怒。

你才四年级啊,你身旁的小男生是初一二的学生,你怎么斗过他们,那个小男生痞痞的样子让我恨不得剁了他牵着你的手,没想到的是,他冲着我叫嚣,说我是老八股,书呆子,我很没有风度的和一个小男生吵得天翻地覆,以我一米七的身高压倒性的占了上风,不断的用一切能够表示不屑的肢体语言表达我的轻蔑,无所不用其极的将他所谓的男性自尊贬低再贬低,最后我百分之百的成功了,在落日下看着那陌生男孩的气红的脸,顿觉一种油然而生的成就感。

天杀的,事后我才发现自己似乎穿越回了“七八九,气死狗”的幼稚岁月,幼稚到家。

六一,我知道你不愿我这么叫你,但是我看着你眼里失去的光彩,以及对所有的无谓,包括对自己的不管不顾,我那天,在轰走了那个男生之后,狠狠的打了你。你后来问我后不后悔,还记得我怎么说吗?我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只后悔没有早点下手。当然这是后话。

你大大的眼睛蓄满了泪,像是一池摇摇欲坠的心碎,看着我的眼神有不解,有怨恨,还有深深的……失望。

你的头发任谁劝也不去剪掉一丝一毫,任凭或干枯或顺滑的飘荡着,或是绾成一个马尾,或是让它披散着。我猜不透到底是为什么,后来的后来,你曾在朦胧的,昏昏欲睡的夏夜,低语呢喃:“这是她留下来的,我舍不得。”

宝贝,你的样子真的让我以为“妈妈”这个词汇在你的世界里消失,看你倔强的背影,不屈的目光,以及背后野草一般疯长的长发,我是真的一度这么以为。你的犟,是与生俱来,就像当年那个美丽的女人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嫁给了你的爸爸一样。

你一天天的在长大,看着你,就像是看着另一个姐姐,或是另外一个我一样,像是一面镜子,却照的不完全,毕竟,姐姐和我,都没有你那般的执拗和倔强。每当你看到同学的妈妈时,让我无法忽略的,是你眼睛里闪闪的星光--渴望?抑或是恨?怕是你自己也不清楚吧。

不过最让我开心的便是,你已经开始学会一门艺术了--说“不”的艺术。你不再学着幼稚的张扬,隐起了一脸的不屑和桀骜,高高梳起长发盘起来,低眉敛目,对着一个个不知好歹的异性say“no”,不知道什么让你作此转变,但是,看着你一天天明朗起来的笑脸,仿佛时光又回到了经年以前,你降生时碧洗的天空。

初中的东西只要努把力就会有大成果,你看你在毕业时灿烂的笑脸就可以明了。那天,榴花似火,浪花柔软,我本来以为你会和同学们一起去享受最后的疯狂,但是你微微一笑,拉着我跑向海边。七月初的海,人还没有那么多,你穿的低调随意,像是街上任何一个和我不相干的路人。倏地,我看见,你胸前挂着的--那是一对小手镯,一对可爱的,刻着你的生肖和名字缩写的小手镯,金灿灿的,戴在你的脖子上,丝毫不显突兀和俗气,仿佛它们就应该呆在那里,是的,与生俱来,那是属于你的,与生俱来的。

“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吧。”她一丝不苟的发髻终于也经不住海风的亲吻,散落了几许,拥抱着她的脸庞,那是青春的,灿烂的,阳光浸淫过的,发着光的亮。

我没有说话,拍着她的肩膀。我知道,那是妈妈送给你百岁礼物,我以为从她走后,你会丢掉所有关于她的一起,没有想到,你还留着。

“姐,我知道前几年我很荒唐,可是我谁也没说的是,有天晚上,爸爸醉了,我听见他……哭了。”你顿了顿,仿佛在下咽什么酸涩,“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那么长时间,都有你们的关爱,我以为这个世界就是围着我转的,我爸我妈就应该在一起,就算是为了我也必须在一起。我简直是自私到家。”

我看到你抱着自己的双臂,嘴角的微笑,释怀大于苦涩。“现在,尽管你们以为我还是小孩子,但是每当我来到海边哭一场,我就总觉得自己长大了一些,心里面的不甘心就少了一些。”

“六一,”我笃定她不会生气才这么叫她,虽然她僵住,但我还是继续说,“六一,我也不是个成熟的人,也没有什么能够教给你,我只想说,每个人,都有为自己活的权利,这个世界,只有自己才能改变自己,你做到了。”我真心的佩服她,自己打败了自己,用多年的痛苦和不甘,用多少深夜的泪水和倔强,终于,打败了自己的心,那颗幼稚的,易碎的心。

你看懂我眼里的钦佩,又开始恢复了本性中的调皮,扬起水花,就像你小时候千百次那样,向我泼来,我一头一脸的水,我笑,笑中带泪,迷蒙之间看到你,脸上,泪花丛丛,却也是笑着,那么可爱。

浪花在阳光下蒸腾,笑着飞上天,在一片蓝天下,飞舞,蓝天是浪花的救赎,你,是自己的救赎。

走过,才会懂得,才会长大。六一,看着你灿烂的笑脸,我也懂得了许多。

六一,我愿你,永远都拥有如此强大的内心,永远都拥有这么可爱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