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方宇《单独中的洞见Ⅱ》唯美格言
人生是对幻象的一场永恒的追逐,同时也是对真相的一个永恒的逃遁。
正如一个东西往往远观才美,很多平淡的事情唯有在回忆中才显得美好--一种时间上的远观。
不管局部发生了什么,整体仍然完好无损。那么在整体的眼里,局部所发生的一切就只是一场梦。
气泡和蜘蛛网在一定的光线下都是色彩斑斓的。只是气泡太容易破裂,而蜘蛛网又太难以挣脱。人们在世上所热烈追逐的事物,大都具有这样两种特性。
命运偶然把人们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不过,当他们挣脱笼子后,他们还是奔向不同的方向。
两个人本来是两条路,当这两条路会合在一起后,便很可能彼此缠绕,形成了一个结构或一个漩涡,但路将从此湮灭。
也许,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让我们感到挫折而存在的。只有经历了人生的幻灭,才能超越人生。
保持超然,恐怕是一个人活在世上最体面的方式了。
人以他所拥有的一切构筑了自己的迷宫,并迷失于其中。
通常,我们在漂泊中才会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那是有点沧桑和悲怆的感觉。不过,我们喜欢那种感觉。
生命是一种误入歧途的状态。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生命才会了解它自己。
作为我们的一个对照物而存在,也许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意义。所以我们不要一味地向外看,而更要向内看;我们不要一直向前看,而更要回头看。
当一个人欠缺高度,他就会去追求宽度,并且幻想着可以把它直立起来变成高度。
当我们嫉妒别人,就等于我们暗地里已经承认了他相对于我们的优越。嫉妒拒绝赞扬,但实际它是一种隐性的赞扬。
一个人的习惯就像那些统治者,它有着自己的既得利益,尽管它也知道自己的种种危害,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会轻易地让出自己的地位。
人们对一个事物的猛烈抨击,往往并没有反映出他们的判断力,倒是更显示出他们的内在尚有很多余怒未消。
在通往利益的方向上,即便是旁门左道,也已经人满为患。
一个内在有着卓越禀赋的人,才会有真正的骄傲。骄傲来自于一个人对自己的内在自性很深的领悟以及由此产生的信任。
动物还在原地打转,人却误入了歧途。
大自然是如此的巧夺天工,即使当它雕琢一个人的命运时,也同样如此。
大自然既有柔和细腻的一面,又有辽阔浩瀚的一面,它既是女性的又是男性的。
地狱就是人们拥挤在一起的地方。当天堂人满为患的时候,天堂也会变成地狱。
独自一人,他可以深思;两个人在一起,他们可以深谈;当三个以上的人在一起,一切都开始变得很肤浅、很表面。
热闹的社交场合,人们用鼓噪的喧哗去封堵每一个沉默的空隙。否则,整个场面的荒谬将被任何一个静默的片刻所揭穿。
敌人是明处的危险,朋友是暗处的隐忧。
人际交往就像是围坐在一个火堆旁边的取暖,但也会时不时地被突然溅出的火星所烫伤。
青春是女人的大半个人生。
女人之美,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她觉知到自己的美--由此产生的自信和优雅。
爱情是从性的沼泽中升腾起来的一层美丽的云雾。
真正的爱情是短暂的,它甚至只是一瞬间的事,也许它就是一瞬间的好感和喜欢。当人们试图把这种感觉延长并维持下去,那么最初的那个原始感和新鲜度便消失了,进而产生出其他的东西。
孤单是一个人的迷路,爱情使两个人一起迷路--并且忘记了自己的迷路。
爱情似乎是俗世与神性的分水岭。凡俗之人在爱情中精神得到升华,甚至体验到一点神性的滋味。但传说中的天神,却都因为爱情而堕入凡尘。
爱情是能够让一个灵魂迷失的最后一道迷障。只有当一个人超越了爱情,他才能进入神性的领域。那些一生都沉溺于异性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神性是什么。
思想就是在一个由文字和语言构成的虚幻世界里慢游,思考是最伟大的梦游。如果说动物生活在森林和草丛中,那么人类则完全活在一个文字丛林里。
每个人其实都是自己思想的囚徒。只是因为思想之墙是透明的,他感觉不到它是一种监禁,所以他从来也不会想要穿越到墙外。
不在别人背后谈论别人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但比这更了不起的是不在别人面前谈论自己。
自我是貌似谦虚的自大,真理看似自大,其实它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而已。自我和真理,它们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自大。
欲望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它并不知道自己将会得到什么。欲望一直在窥视,却从来不曾领悟。
生命,它是对死亡的一个叛逃吗?死亡,它是对生命的一个劝诫吗?
尽管人们常常听说自己认识的人死去,但对于自己的死亡,人们基本是把它当做一个神话看待的。
最正确的生活方式,应该是一种最契合死亡的生活方式,唯有这种生活方式,才能让一个人在生死之间如履平地。以我们目前的生活方式,我们都是在构筑生死之间的悬崖峭壁。
人们躺在舒适的吊床上,享受着那个荡漾,做着自己的美梦。但是,那根绳子总会断的。
生命是一个向高峰的攀登,死亡则是它下面的那个深渊--一个无底的深渊。正因为它的无底,才保证了我们在坠落中不至于粉身碎骨。
一生都生活在关系中的人,他们就好像一群人编队从空中降落,他们在空中摆出各种美丽的造型,但是没有降落伞,他们摆出的造型也不具有降落伞的功能。
正如一个人独自远行,整个路程就显得漫长枯燥,但如果两个人同行并且一路说笑,那么路途就不觉得漫长。这与我们的人生很类似,只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死亡。
去承受生命的全部空虚以及最终的死亡,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孤独和死亡都具有反生存的性质,它们也是从生存撤退的两种方式。孤独是渐进的,而死亡是突然的。
死亡是浓缩、强烈的空虚,空虚是稀释了的死亡。
只有在空虚和死亡的背景中,真理才会显现。正如只有在黑夜而不是在白天,天上的星星才会显现。
没有哪一种优越能够像精神和灵性上的优越那样,让一个人真正地免于自卑。
除了精神和灵性,人与人的其他差距只是大与孝多和少的区别,但他们仍然在同一水平面上。只有在精神和灵性的层面上,人与人之间才产生了垂直的落差。
有些人的神态和体态,已经反映出其内在独特的精神世界;而有些人在精神上所呈现出来的,也只是其肉体欲望的延伸。
当内在的精神消散,其外部也将失去清晰的轮廓。对人来说,灵魂涣散的直接后果就是肉体的松弛。
一个平庸的人只能看到别人的身体及外在所拥有的东西,他不会发现别人内在所具有的精神素质。要发现别人身上所具有的优异素质,一个人自己就必须多多少少拥有这种素质。
当我们试图探测别人内在的深处,却没有发现他们的灵魂,只见沉渣泛起。
物质从来就不会直接使精神变得伟大。
一个具有自己独特性的人,也能够并且乐于欣赏他人的独特性。
到处游荡,你可以看到更多,但唯有当你停下来定在那里,你才能看得更深。当一个人能够看得更深,他就不需要再看得更多。
对真理的需要和渴望造就一个人的灵魂。
只有灵魂才会拥有一种清晰的风格,只有在灵魂中才会产生原创。原创在这个世界上之稀有,正是因为灵魂的稀有。
精神的成熟,就是走过从仰望这个世界到俯瞰这个世界的过程,直到最后能够平视这个世界。
真正的浪漫,是一个人在精神和灵性上所达到的境界。
就像人们在战争期间纷纷躲避战乱一样,一个人内在的骚乱,使他成为了自己的逃难者。
很少人有勇气在中途独自跳车逃逸,人们宁愿最后和同车的其他人一起坠入山涧。
每个人的内在都是一座断桥,这座断桥却幻想着要与其他的断桥对接。
云与云合拢在一起拼成各种图形,湛蓝的天空却无迹可寻。云与天空之间,谁更孤独呢?
一个人越是来到高处,他就越是有机会看到人世间随处可见的荒谬,从而让他经常发笑。
在独处中,一个人更容易聆听到自己内在的召唤--即神的召唤。孤独、空虚的迷茫中,自有一条通向自由之路。
单独是一种诗意的状态,也许是最诗意的。
独特性在单独中开花。
智慧,它的首要职责就是有趣。
只有真理才完全没有自卑,所有的虚伪都会带着或多或少的自卑感。
滑稽是愚蠢的失态,风趣是才华的体现,幽默是智慧的流露。
只有时间能够聚集起足够的判断力,对一个事物的价值给出客观公正的评价。
幻象常常以其外形和色彩的变化莫测,来与真相的如如不动相对峙。
一个智慧之人,至少已经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安置于命运之上。
幽默是智慧的一种自发现象,或创造力的即兴发挥。
缺乏幽默的人,最好是保持沉默。沉默,最好是由幽默来打破。
那些最耐人寻味的幽默,通常都是从悲观中偶尔迸发出来的乐观。
智慧永驻于当下,过去和未来是知识的疆土。知识是人类误入歧途后的行动指南。
那些已经超越了人类的人,才配得上给人类指路。能够指点一群人最终走出迷途的,往往不是其中的首领,而是远方的一位隐士。
幽默不仅仅是智慧的体现,它同时也是性格上的一种柔软和弹性,一个坚硬的人永远不可能表现出幽默感。
智者看到问题,那是问题本身的问题;愚昧的人看到问题,那是他们自己本身的问题。
在痛苦中感到悲观是很平常的事,但只有当你在享乐中仍然感到悲观,你的悲观才会成为你的超越。
在黑暗中去探求光明,乐观是需要的。当光明探照到一片黑暗,难免不感到悲观,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黑暗。
如果一个时代没有产生出耀眼的天才并且被他的光芒所照耀,那么这个时代就碌碌无为地虚度了自己的岁月。
普通人为人类繁衍种族,天才却繁衍自己的精神。
天才活着时不被世人所理解,死后又被大多数人所误解。不理解造成默默无闻,误解造就名声。
名声是一种善意的通缉。
假设真的有天堂和地狱存在,那么绝大多数人都会倾向于认为他们死后能进入天堂而不是去地狱--这就是乐观主义。
乐观主义者最后必定会来到一个死胡同,而悲观主义者终有从中走出来的那一天,那时,他将会大笑。
只有在创造和审美活动中,人才有了一点神的样子。
一切高贵的事物都无可挽回地走向孤独。
在艺术中,音乐比绘画更具有震撼力。绘画是空间的艺术,音乐是时间的艺术。空间更多地承载了物质的特性,而时间更多地承载了精神的特性。
平庸真是无孔不入啊!即使在那些平庸被明确禁止入内的高雅地盘,它也总是能够奋力地挤开一条缝隙,把自己植入其中,并最终在这里占据统治地位。
创造者没有收集东西的嗜好。
人才、学者和专家都忠实地服务于自己时代的需要,他们为自己的时代量体裁衣。而天才设计出来的款式,相对于他自己那个时代总是显得过于宽大,甚至漫无边际。
在事物的瞬息万变中捕捉到它的神韵,这就是艺术要达成的目标。
艺术家就是那些以自己奇形怪状的意识之网捕捉到奇珍异兽的人,那些非凡的猎物来自彼岸。
伴随着创造力而来的,是最真诚的欢笑。
美的魅力就在于它不需要经过争论便能够确立自己。
伟大总是饱受非议,唯有平庸才能够免于任何争议。
平庸与偏激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天生的敌意。偏激对平庸的主要情绪是轻蔑,平庸对偏激的主要情绪是憎恨。
偏激是带着情绪的真知灼见。
不仅仅高贵者对粗俗的东西会流于不屑,粗俗的人对高贵的事物也同样会表露出不屑之情。前者是出于完全了解,后者是因为不能理解。
人踏上一条路,无非是为了寻找一扇门。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却有办法多次掉进同一个陷阱。
一切随时间而逝去的东西,一切不会再现的场景,都与梦的性质别无二致。
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与别人碰撞而产生的火花,每个人都可以去点亮他自己。
仰视需要勇气,俯视需要底气。唯有自己会飞翔者,才可向下俯视而不至于眩晕。
当深度向上翻转,它就变成了高度。但宽度永远还是宽度。
清澈意味着深邃,浑浊则是肤浅的体现。
终究而言,人只能被深所满足,而不是被多所满足,多仍然是肤浅的。
停下来,你会觉知到一切都是永恒的。在匆忙的移动中,你会看到一切都在趋向于死亡。
即便在景色最美的地方,人们也一路奔跑。
即使是天上绚丽的彩霞,如果我们从大地上去观赏它,仍然有一种被它笼罩的不快。但如果我们能够来到云层之上,那么下面即便是乌云翻滚,仍然不减损我们超脱后的喜悦。
从容是高贵所特有的节奏感,忙乱则是委琐的外在表现。
人在寻找别人之前,先要去寻找并且找到自己。
没有人能够通过模仿而获得真知,也没有人能够通过追随别人而抵达天堂。
云常常被自己的变幻所迷惑,天空却永远不失自己的本性。
唯有真正的超脱,才会有谐谑和嬉戏的心情。
地狱就是我们自身的紧张,天堂就是我们松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