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老梨树
太阳抖落了一身寒气,把温温的暖意洒向了大地,万物打破了冬日的沉静,在徐徐吹动的微风中开始苏醒。桃红了,柳绿了,鸟儿的鸣叫更加清脆了,放下了冬日闲情的农人也开始忙碌了。在这个处处涌动着激情,时时散发着生机的春日里,我仿佛又看到了年迈的父母那忙碌的身影,想起了家乡院子里的那棵老梨树,大概也在这暖暖的春天里书写着自己新的生命里程吧。
院子里的老梨树,很老,老的没有人能够说清它实际的年龄。听父亲说,从他记事起,老梨树就风吹雨打不动地站在这里了。在我儿时的记忆中,老梨树永远是那样的高大伟岸,茂密如织的枝叶,婆娑迷离的身影,远远望去,亭亭如盖。而密密匝匝的浓绿,如撑起的千万把伞,遮盖住了我家的大半个院子,遮隐了历经风雨的土窑洞。如若有风划过老梨树枝头时,老院子,土窑洞,在舞动的树叶之间,看上去是那样的隐隐约约,而又飘渺不定。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每当阳春三月,蜂嘤蝶舞,孕育了一个冬日的老梨树,耐不住春日热闹的氛围,竞相开放了。“向阳花木易逢春”,枝头的,外围的,一朵朵,一枝枝,张开了一瓣瓣花瓣儿,伸出了一个个的花蕊儿,吐露着芬芳,蓊蓊郁郁的,满树一片雪白,在微微吹动的风中,淡淡的清香飘散开来,充彻到院子的角角落落。而向里层一点的花儿,还一个个擎着未开放的花骨朵,像未睡醒的少女,迷糊之中带着羞赧。梨花肆意开放,伴着梨花清香的是父母那忙碌的身影。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见到如雪的梨花盛开,闻着那沁人心脾的清香时,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那些农忙的季节里,父亲在老梨树下整理农具的一幕幕,想起了母亲在老梨树下挑选籽种的认真神情。
草木繁盛的夏日,老梨树褪尽了残花,结出了颗颗可人的小青梨,点缀在层层青绿滴翠的树叶中间。一阵风吹过,小青梨一个个透出了小脑袋,是那样的讨人喜欢。而总有馋嘴的小孩想一品这些小可爱的滋味,但总被苦涩刺激的呲牙咧嘴。这时候,母亲总是笑着说“别急,过一段时间会有你们吃得也”。炎热的天气,骄阳似火,到处被翻滚的热浪包裹着,枝繁叶茂的老梨树下又成了我儿时的游乐场和避暑的地方。在这里,留下了我最美好的童年里记忆和最欢快的笑语,都随着消逝的的岁月之风,深深的珍藏在了我的记忆之中。
三伏天一过,天气开始转冷,满树的梨子褪去了夏日的青涩,开始变黄,变甜,变脆。这时的老梨树,少了平日的谦逊,拎着自己一年来不菲的成果。你看,满树的梨子,黄澄澄的一片,在徐徐的风中,个个晃头晃脑的,映着金色的阳光,摇曳着亮光,逗引着我们这帮口水欲滴的馋嘴猫。突有一颗熟透了从枝头掉落,总会引起几个孩子的哄抢。这时,整日忙碌的父亲总会爬上高高的树冠,采摘一些梨子,分给馋嘴的我们吃,而留下的部分则带到田间地头,分享给忙碌的村民品尝。时不时有顽皮的小孩不顾跌落和擦伤的危险,爬上树去摘梨吃,被父母看到,狠狠的训斥一顿,但总不忘又摘一些梨子送给他们吃。
寒风掠过了大地,冬天来了,老梨树片片被秋霜打过的叶子,像浸了血似的,黄里透红,像一只只漂亮的蝴蝶,在烈烈的寒风中跳着曼妙的舞蹈。脱光了叶子的树枝,光秃秃的,失去了夏日的婆娑与迷离。但是沉静下来的老梨树,伴着叽叽喳喳的麻雀声,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又做着来年的春日美梦。
时间在悄无声息的岁月中流逝着,我也在流逝的岁月中慢慢长大。上学、工作、结婚、生子,离开了生活了多年的家乡,告别了童年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残酷的现实生活面前,整日被工作与个人琐事包围着,渐渐的淡漠了年迈的父母,遗忘了院子里的老梨树。
去年夏天,我推开了身边的繁琐之事,回到了疏远多时的家乡。坍塌的泥墙,破败不堪的土窑洞,早已寻找不到儿时记忆的模样了。被遗忘的老梨树,不再是亭亭如盖的样子了:枯死的虬子爬满了整棵树,稀疏的叶子透着生病一样的黄色,满树数得清的几颗梨子,斑斑点点,小得可怜。而站在老梨树下等待我的父母,愈显得苍老。饱经风霜的脸上描述不尽历经的沧桑,被劳动压垮的身体颤巍巍的,一副弱不惊风的样子。看着年迈的父母,苍老的老梨树,我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噙着没有掉出的眼泪,低着头,急步进了屋里。父母老了,是伴着老梨树一起变老的,曾经的伟岸的身影只有在记忆深处去寻找了。
又是一年春来到,年迈的父母依旧在那片他们热恋的土地上劳作着,憧憬着,燃烧着他们最后的余热。而院子里的老梨树呢,是否也在这溶溶的春光里,书写着“病树前头万木春”的生命极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