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好句子
倚栏轩 > 好文章 > 好的文章 > 正文

半夏

作者: 暗晨2013/06/26好的文章

One

我第一次见到穆雨是在一个夏天的午后。

那天阳光很好,剔透的光线丝丝缕缕地从树叶的罅隙间垂落下来,在阴影里散出点点的光斑。

穆雨当时手撑着树,轻浮地跟另一个靠在树干上的女生调笑。

那些光斑落在他细软的头发上,明晃晃的,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记得他的侧脸,干净又漂亮。

也许就是这侧脸的关系,我居然傻傻躲在一边一直看着不肯离开。

他们看来并不熟的样子,似乎是穆雨在缠着那女生。

她几次作势要走,都被穆雨状似无赖地伸手拦了下来。

不过她并没有懊恼,反而笑得很高兴。

我知道她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穆雨哄女孩子手段始终都是一流的。

在那个时候我就明白,这个男孩子很危险,我绝对不能接近他。

就这样许久,那女孩忽然讨饶似地说:"那边有人,看见了多不好。"

于是穆雨就那么闲闲地扭过头来看我,然后不屑地扬起唇角:"不就是个肥妹吗?理她干嘛。"

我一点一点退缩进深厚浓郁的阴影深处。

没错,开始他就是这么看我的,一个肥妹,仅此而已。

我记得那天是高中报道的第一天。

后来我回到教室,忽然被一个人拉住:"咦,你不是刚才那个……原来你也是新生啊。"

我抬起头,看到了刚才跟被纠缠的女孩,心中无比尴尬:"好巧。"

"我叫于楚,你呢?"她居然分外热情地要跟我交朋友。

我看到她的眼神热烈中带着洋洋的自得,忽然觉得一阵不舒服。

很久,她依然看着我等待回答,于是我说:"我叫夏天恩。"

"夏天恩--这名字真好,听起来可爱又雅致耶,"于楚经常说,"要是我爸妈也给我取这么好的名字就好了。"

然后她就会挑衅地看我,问:"我说得对吧,我觉得我和这种名字比较般配。"

我每次只能低下头。

她的意思我明白,这个名字用在我身上太浪费了,像她这种美女才配得上。

可惜名字是没办法抢的,否则我相信于楚会。

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她都会抢。

于楚经常在我面前用抱怨的口气说穆雨如何如何地胡搅蛮缠不放过她,表情却得意又开心。

我知道她其实很喜欢穆雨。

于楚还经常说:"穆雨有什么好啊,我知道像天恩你就绝对看不上他那样没正经的男生。"

我是于楚的"好朋友",大概是因为我是最称职的绿叶,最没有威胁的伙伴,永远不会抢夺穆雨那样的男生。

Two

于楚终于在虚荣心得到充分满足的情况下成为了穆雨的女朋友。

于楚有那么一点虚荣和小姐脾气,穆雨又很心高气傲,我忽然发现,我成了他们两人的协调员。

于楚和穆雨经常吵得很厉害,我夹在中间调解得很无力。

而且,我无时无刻不在深深地鄙视自己。

穆雨现在是"好朋友"的男朋友,这样的男生不会多看我一眼,但是我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注视穆雨,不去不想他。

我常常会在上课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追随他的身影,殷勤地为他打水却一定要抱一堆杯子说只是顺便,陪他说话聊天,在难过的时候安慰他,然后说这是因为他是好朋友的男朋友。

真的好假。但每个人都相信,包括穆雨在内。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

每天我都借口打扫卫生最后一个离校,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找到穆雨的座位,然后坐下来摊开他的课本静静地看。

只有这一刻,我感觉我跟他如此的接近。

黄昏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地铺射进来,为整个教室笼罩上一层柔和的橙色,我在这温暖之中,内心如此宁静。

其实这样就很好,我守护着这隐晦而天真的感情,不让第二个人察觉。

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我在桌斗最深处隐蔽的地方留下小小的字迹,作为一个甜美的秘密。

高二的时候我奇迹般的开始瘦了下来。

穆雨和于楚的感情也在经过一年的摸爬滚打后终于走到摇摇欲坠的边缘,反而是我和穆雨因着于楚一次次任性成了朋友。

隔壁班开始有男生红着脸约我,这让于楚很不高兴。

她开始时时针对我,甚至一和穆雨吵架便说:"我不好,你干脆去找天恩啊!"说的时候口气鄙夷而且嘲弄。

穆雨总是显得烦躁,因为于楚一吵起来就没完没了。

每次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约我去游乐园玩。

穆雨喜欢带我玩各种惊险刺激的大型游乐器械,像过山车啦,阿拉伯飞毯啦,蹦极球啦,或者高空倒吊船等等。

因为这样的游戏比较好发泄吧,升到最高空的时候可以尽情地叫喊。

有一次,我们从倒吊船上下来时穆雨若有所思地盯着我,说:"于楚每次不是抵死不坐就是上去后叫得乱七八糟,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见天恩你叫过?"

我说:"当然是因为我的胆子比你大呀。"

穆雨一把扯住我,冲向摩天飞轮:"我不信你这么胆大,我一定要吓到你!"

从那天起,穆雨经常兴致勃勃地拉我比拼胆量。

其实穆雨不知道,我之所以不喊叫是因为我实在太害怕了,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到再去尖叫。

当然,这件事情我不会告诉他的。

我很卑鄙地偷偷想,只是和穆雨一起去玩过山车而已,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有一天我们玩到很晚,我的心还因为刚才的刺激而狂跳,呼吸还在紊乱急促。

穆雨忽然伸出手蒙上我的眼睛,说:"我数到十,你再睁开。"

我顺从地点头,感觉着他手掌糯软的温度。

1 2 3 4 5……

我眼上的手掌轻轻收回,眼前一片璀璨,灯光熠熠,一片斑斓。

穆雨看着我的张口结舌,洋洋得意地说:"很漂亮吧?"

我点头。

他忽然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上次三班的陈奇约了你……也是来游乐园吗?他一定不知道东园晚上几点开灯吧。"

我忘记了回答,不,我其实根本没有注意他在问什么,只是呆呆地盯着不远处。

那是一座旋转木马。

平日不起眼的让我甚至没有注意到的旋转木马,此刻却在金漆银镜和五彩霓虹的映衬下显得如此奢华,符合着每一个女孩子最初时的梦想。

穆雨也看见了,但他并没在意,只是伸手拉我:"走吧,去坐摩天轮。"

"穆雨。"我小声地喊他,知道自己眼里深切的渴望。

我看到穆雨微微地皱了眉:"怎么,想坐那个?"

"嗯,从小就很喜欢,"我笑了,"觉得自己坐在上面就变成了公主。"

"公什么主呀!"穆雨的烦躁情绪又来了,"坐上木马就是公主吗?你现实一点好不好,这么大人了!"说完转头就走。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中酸涩,忽然不知道怎么是好。

穆雨走了十几步又猛地站住回过了头,我们就这么遥遥相望,在绚丽的灯火下同样的迷茫不知所措。

就这样不知多久,仿佛我们都变成了亘古石头的时候,他却忽然跑过来一把将我拥进怀中:"你老是这样,难过的时候不说话却又不哭,天恩,这样别人怎么会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听到他有力的心跳,眼睛忽然酸涩难耐。

我在想什么重要么,穆雨,这对你来说重要么。

Three

我还是坐了旋转木马,在灯火和灿金霓虹的簇拥下轻快地奔跑。

外边的景物模糊了,在夜幕映衬下变成浓郁的一团。

穆雨在金色的围栏外边安静认真地看着我不停旋转,离开,再回到原来的地方,笑容恬淡安宁。

在我的意识里,这仿佛是我第一次认真地看到他的眼睛,虽然只是旋转中的瞬间,可是那样的剔透让我印象深刻,一如流光溢彩的上等琉璃。

那天穆雨说:"看你在木马上笑得那么天真就特别想让你一直开心。"

那天穆雨说:"天恩,我好像喜欢你了。"

那天穆雨说:"我在开玩笑吧。"

之后的一段时间是穆雨跟于楚闹得最凶的时候,不过我没有再介入其中斡旋。

他们似乎在躲避我,我也似乎在躲避他们,尽管我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就像我同样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一样。

一天夜里,我忽然接到于楚的电话,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相当快活:"天恩,我终于把穆雨甩了,烦人,甩他可真不容易。"

我静静拿着电话,停了一下:"为什么要甩他。"

"我喜欢上别人了,呵呵,比穆雨帅多了。"

"哦。"我怔怔地答。

"交往了很长时间,我陪他玩腻了。"于楚继续说,"对了,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我喜欢别人这事穆雨其实早知道了,要是他对你说了,或者以后说点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毕竟你是我好朋友嘛,看美文加微小说吧扣扣:一叁八五零三零二二他知道他和别人拍拖估计也报复不到我--万一拿你来气我,你不要生气,也不要中了他的圈套。"

我感觉自己抓着电话的手忽然剧烈地一抖,然后我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没关系,我了解他是什么个性,不会当真的。"

暑假的最后一天,我依然最后一个离校。

在与从前无数个黄昏无异的又一个黄昏里,我静静坐在穆雨的位置上,盯着眼前他的课本,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再也不可以这样放纵自己的感情。

有一刻我将双手下意识地探入桌斗,摸索着,搜寻到了那一行小小的字迹。

那么隐晦羞涩地躲藏在一个小小的角落中。

它说,穆雨,我喜欢你。

就是那么突然的一个瞬间,悲伤席卷而来,势不可挡地将我淹没其中。

我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将脸贴上了他的书,在那些属于穆雨的清澈芳草的味道里,再也抑制不住胸口的哽咽。

好吧,我不再隐藏不再忍耐了。可是穆雨,这是最后一次。

Four

新学期开始后,我每天沉默着拼命学习,很少再去留意穆雨。

他也变了很多,据说有很多的女生向他表白他都没有接受,每天独自上学下学。

我记得暑假时我告诉穆雨没时间和他出去玩的时候他诧异受伤的表情。

记得他片刻沉默后说"这样啊,那就随便你吧"然后离开的背影。

但是我不能记得这些,我的心里已经有个洞,而穆雨是在洞上掘土的人,所以我要忘记他。

于楚正式成了我的敌人。

她不断在大家面前提起我曾经肥胖笨拙的样子,中伤我稍微漂亮了一点就到处勾引男生,鄙夷我辛苦用功换来节节拔高的成绩,反对老师对我的特别青睐和照顾。

还好我的人缘不错,并没有什么人去附和她。

但是我依旧很伤心。

于楚曾经是我的好朋友,我虽然一直都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女生,但却没想到会和她敌对到这个地步。

之前于楚和我还是朋友的种种,我和穆雨在公园里坐摩天轮的种种,都好像一场梦。

梦醒来的时候我和于楚、穆雨就像不认识的人一样。我也不再是当年的夏天恩了。

首先,我不再是一个肥妹了,可以穿时尚漂亮的衣服,会在储物柜里收到白色封皮的表白信。

这些表白信里,竟然有穆雨的。

纯白的信封,纯白的信纸,只有一句话--"我想和你交往。"

我拿在手里,却一点也不高兴。

我曾经无数次地偷偷想像过,如果穆雨对我表白,那会是种怎样的情形。

那是我不敢奢望的幸福,我当时只要能做一个他偶尔会想起的朋友,就已经心满意足。

可是现在穆雨开始追求我了,却像追求一个不认识的女生一样夸张,一如追求当年的于楚。我不能接受。

我不能。

所以我开始躲避,最终在再也躲不下去的时候忍无可忍地截住了穆雨。

那天的黄昏,天台上有很大的风,我看到穆雨冲着我天真地笑,唇角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盛满了光亮却隐隐的荒凉。

他说:"天恩,你终于理睬我了。"

我忽然感到分外无力,烦躁地耙了耙头发:"穆雨同学,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在追你呀。"他还是一脸无辜地笑。

"我很感谢你对我的抬爱。但是穆雨同学,你造成我的困扰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

穆雨忽然不笑了:"你说话的口气真生疏,天恩,从暑假后你就这样,你到底怎么了?我们难道不是朋友么。"

我低下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冷然:"好吧,是朋友。那你这样利用自己的朋友有意思么?"

"我没有利用你。"他忽然有些愤怒起来。

"没有利用我?"我冷笑着看他,"那你现在每天在做什么!你这样追我是因为我不再是以前那个肥妹了,还是要气于楚?"

"我不是--"

"不是,不是的话你现在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我只是……"他忽然有些迷茫似地闭上眼睛,片刻又睁开来,"我只是需要弄清楚……这是很奇怪的感觉,天恩,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你。"

我忽然笑了,笑到眼泪差点掉出来。许久,终于看着穆雨:"你还记得我们去坐旋转木马那次,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穆雨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你说‘天恩,我好象喜欢你了‘,可是你接着又说‘我在开玩笑吧‘。"

我停了停,穆雨依旧没有说话。

我终于低下头,忽然这么悲伤。我说:"穆雨,你就是开玩笑。"

然后我转过头向天台的出口走去,身后穆雨突然大喊:"是你在骗我!你一直都瞒着我!我看见了,暑假的前一天傍晚,你坐在我的座位上的时候……"

我猛地一颤,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转身直直地盯着穆雨的眼睛。

"我看见你坐在我的座位上……在……哭?"在我直接的注视下,穆雨的语气越来越不肯定,最后甚至连自己都动摇了。

我冷冷一笑。

是啊,那个黄昏空荡荡的教室里,那么多的桌椅,他怎么确定那就是他的?再说,我,夏天恩,这样坚强硬气的女孩怎么有可能会哭?好吧,即使的确是我"恰巧"坐在了他的座位上,并且……在哭泣--可那又能说明什么?

我看看穆雨惶惑的表情,转身继续往回走。

这样隐晦的秘密,穆雨,你怎么有可能发现。

我听到穆雨大喊:"我是真的,是真的!"

可是穆雨,我没有办法信任你。

说我自卑作祟好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信任你。真的。

Five

"我有男朋友了。"

"嗯,挺好的。是叫关黎的那个吧。"

"嗯。"

"我以前做的傻事……你就忘了吧。"

"……"

"那我们还是好朋友,是吧天恩?"

"嗯。"

我喜欢关黎。这跟当初对穆雨的感觉不同,不是那种压抑不住的绝望的爱,而是一种温暖的感觉。他让我觉得温暖。

我喜欢他每次在我转身离去的时候依依不舍地拉住我的手软软地叫"天恩",喜欢他在人潮中小心地圈起我的肩膀做出一个保护的姿势,喜欢他偶尔深夜打电话来说晚安,喜欢他孩子气地抱怨哪个男生老是偷偷看我让他很不开心。我喜欢所有他所带给我的感觉。

穆雨不再对我说什么暧昧不明的话,我们时常在一起,一如当年那样。

我们是好朋友,只是这样而已。虽然我总是下意识地躲避他的眼睛,但毕竟这相处还是平和而安稳的。

只是不经意间,我还是会在某个黄昏想起那些偷偷的忧伤和憧憬,想起曾经空荡教室里迷离的光影。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在悼念什么。

那些或多或少的,爱情?

可如今所有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无论我曾经怎样的渴望过,都已经是过去了的事情。我现在面对这结果,明白我所能回忆和拥有的不过是曾经那个无望的过程。

而结果,结果代表的只是结束。

这就是结局,像夏天的海滩上细细的足迹,一个浪花就冲得无影无踪。

仅此而已。

走过冗长的黑夜,触摸到白天的边缘。如果少年廖清言在这个时候醒来,就会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一角露出的天空。清晨的天空,像碧蓝深远的海。掠过天际的飞鸟是远航的帆影,云朵在天边堆砌成连绵的堤岸。时钟悬挂在暗处,秒针快速前进,一刻不停地发出滴答声响。空气染着体温在四周蔓延,熏得人微醉。光与影交错重叠,汇作柔缓的河流,在少年的睡脸上轻轻浮动。

夏天就是这样。来的悄无声息,却又轰轰烈烈。

"清言--"安静的世界起了波澜,像静静沉积的小尘埃,在某段带过的气流里被再度激荡起来。

清言朦胧中有些清醒,决计不去理她。那声音的主人却坚持不懈地催促着,清言有些着恼,眉毛紧紧地皱着,口气里尽是不满。

"我说,干吗一早就来扰人清梦!"

"好消息!"

睁开眼,就看见自己的姐姐廖玉藻喜气洋洋的脸,清言强忍下心头怒火,问道:"什么?"

"免费旅行!"

清言在脑海里拼命搜寻着最近家中购买的各项物品,好像没有一件抽中过促销活动中"免费旅行"之类的大奖的,终于恍然明白过来:"又是除灵的事情吧?!"

"答对了!"

清言颓丧地倒回床上去。拉过枕头压住脸,在枕头下面发出模糊而沉闷的声音:"……我一点也不觉得是个好消息……我不想去啊啊啊啊啊……"

在少年郁闷的抗议声中,玉藻拉开窗帘,光线瀑布般倾落而下。树木细碎叶片在暖风中摇曳成流动的绿云,盈盈探进窗来。

做为通灵世家廖氏一族的孩子,清言令人无法相信的完全没有学习咒术的天赋。姐姐玉藻却天赋极高。在清言不堪回首的咒术学习生涯中,记忆最最深刻的就是父亲失望的眼神。施咒失败后他常常诚惶诚恐地站在那里,父亲走过来鼓励地揉乱他的头发。而当父亲转身离开的时候,清言总是能够敏感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即逝的黯然。

但是清言却有另一项很强悍的天赋,他是天生的招灵体质,总是能够招来形形色色的妖怪。自小学开始,放学回家的路途中就总是有精怪尾随。他们总是鬼鬼祟祟地跟踪他,小心翼翼地不被他发现。清言就开始苦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学习咒术的天赋。

后来,清言向父亲要了护身符。这使得归家路途上少了妖怪的踪影,但接踵而至的却是学校里女生们自发组成的亲卫队的跟踪。清言郁闷不已地再次陷入无止境的噩梦里。对付女生们远比对付妖怪困难,不能用护身符加以驱赶。

晚餐时候,玉藻讲起早上接到的叶先生的电话委托。

父亲微笑着说:"叶先生?大概有好些年没见了吧。"

清言记得,叶先生是父亲的老友。以前也曾应邀去他居住的名叫青浦的小镇玩过。小镇的风光非常旖旎。叶先生经营的旅店坐落在青浦的镜璧湖边,常有观光的游客居住,生意非常好的样子。

话题被母亲接了过去:"什么样的委托呢?"

"好像是镜璧湖的水妖最近常袭击在湖上观光的游客。"父亲说道,"交给玉藻我很放心。清言嘛,也一起去吧。"

"要记得保护姐姐呵。"母亲笑着教训道。

清言参加叶先生委托的除灵任务就这样成了定局。

青浦是个小站,远远地,清言就看到了前来接站的叶先生父女。

两人走过去,叶先生微笑地看着他们:"玉藻和清言啊,好久不见了。"

"清言……"拖得长长的甜腻腻尾音,千铃露出大大的笑脸,"好久不见!你没忘了我吧?"

清言郁闷地挂起满脸黑线:"……当然不会。"

玉藻感受到清言话语里的无奈,低头笑起来。当然不会忘记的吧。以前来青浦时,千玲就喜欢缠着清言。清言很不情愿被她缠着,两个人常常吵架拌嘴。在玉藻这个旁观者看来,千玲多半是喜欢清言的。

清言和玉藻在旅店安顿下来。房间里光线有些暗。清言站在打开的窗户前,望向青浦白茫茫的天空。

"去湖边看看吧。"玉藻提议。

天空下着微雨。空气和湖水一样清澈沁凉。镜璧湖安和静好,完全看不出水妖作乱的迹象。

"喂。哪里有水妖了?"清言挠挠头,有些疑惑地问。

"笨啊你!"玉藻递个白眼过去,"水妖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人发现。因为有我这个超级霹雳美少女除灵师在,它大概不敢出来了吧!"玉藻摆出自得的表情。

清言不敢反驳,在心里暗暗吐槽。

晚餐非常丰盛,是叶先生家的特别招待。清言和千玲又开始斗嘴,两人互不相让,一副剑拔弩张的阵势。最后两人都来向玉藻求援。玉藻只好硬着头皮坐到两人中间。晚餐的过程中,玉藻始终觉得身侧两旁似乎有强烈的气场在冲撞。冤家对头。玉藻心底哀哀叹着。

晚餐结束以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玉藻倒向柔软舒适的大床,朦胧有些睡意。敲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玉藻挣扎起身,跑去开门。

千玲站在门外绞着手指:"……清言不在吗?他……"千玲欲言又止。

"他在隔壁。"玉藻知道她要问什么。到底是恋爱中的女孩子,心思总是让人一眼就看透。玉藻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你喜欢清言吧。"

"我没……"千玲红了脸。

房间的门被推开,清言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进来。脸上松松垮垮的表情在看见千玲的瞬间转换成警惕。

"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听都是不大友好的语气。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千玲不满地反问。

清言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转身走出房间。千玲急忙追上去。

玉藻在心里反反复复碎碎念着"可怜的清言"。说起来千玲长得也蛮漂亮,可为什么就不能温柔一点呢?

几天下来,被千玲缠得焦头烂额的清言,惟一自由的时间就是去湖边。他常常借口说去看看有没有水妖出现而去湖边走走。开始千玲执意要跟来,被他吓唬说"万一水妖出现的话你会被拖到水底也说不定。"千玲也就不再要去了。

黄昏时分的镜璧湖很沉静,放松的清言一口长气吐到一半时,发现远处的湖边坐着一个女生。天空中大片大片鱼鳞状的云絮映衬出女生单薄的身影,让人隐隐地感到寂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千玲跟来了,当下又急又恼,生怕她出什么事情。忙抄近路从树林中跑了过去。

上前一把拉住女生,清言急吼吼地骂道:"你脑子坏掉啦?!就不怕水妖把你……"后面的半截话被突如其来的惊愕堵在喉咙里。

女生似乎受了惊。她抬起头看过来的时候,清言分分明明地看清了那一张清丽的容颜。

不是千玲。

清言松开拉着女生的手,有些尴尬地解释:"……真是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有着清澈的眼睛的女生开了口:"没关系的。"

清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支吾了两声找了句话问道:"你不知道这湖里有水妖吗?还敢坐在这里。"

女生眨眨眼,忽然地笑了起来:"我说啊……男生竟然也怕水妖……"

清言被女生笑得有些手足无措,慌忙为自己辩解:"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遇见了会很麻烦罢了。"

联想起归家途中跟踪自己的妖怪们,清言不禁打了个寒颤。遇见了水妖的话,一定会比之前的更麻烦。

"总之刚才很对不起。那么,再见了。"清言转身欲走。

女生却开口叫住他:"等等。"

"什么?"少年疑惑地回头。

"我是宁碧。"女生微笑着。

"我是廖清言。"

事情真的很奇怪。好像应验了玉藻那句大言不惭的"它大概怕我这个超级霹雳美少女除灵师"一样,水妖一直没有再次出现。来青浦观光的游客又多起来,叶先生的旅店生意也渐渐有了好转。叶先生总是感激地归于玉藻和清言的功劳。但其实他们什么都没做,两人多少有些惭愧。

晚餐后玉藻回房间看推理片。在闲暇的空隙里还是有些烦恼地想起除灵的事,一点头绪都没有。虽然最近没有水妖作乱的迹象,但是她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它一定会出现,只是还没到时间。玉藻突然有些烦躁起来,跑进浴室用冷水洗了头发。

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随手抓过毛巾胡乱地抹几下,突然感觉身边不知不觉多了一个人出来。玉藻抬头看,是清言。

"怎么不在自己房里呆着?"

"还不是千玲……我真怕了她了。"清言苦笑着。

"喂,清言。"玉藻理好有些凌乱的头发,"我想那水妖应该是地缚灵一类的东西吧。"

"啊?"清言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地缚灵,就是死前对某个地方具有非常强烈的感情,所以在死后灵魂就一直徘徊在那个地方不走。"

"所以现在这么平静一定有问题。"

"嗯。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却还没有一点头绪。虽然叶先生很感谢我们,可是什么都不做总是赖在这里,真的非常过意不去。"

"我明白。"清言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可是委托的任务还没有办完,我们不能回去。不是吗?"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不等玉藻跑去开门,千玲就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清言你果然在这里!"

"喂,你又干嘛?!"

"花火大会时一起去好不好?玉藻也一起去嘛!"

玉藻收到清言征询的目光,微笑着点点头。

"唔……好……"清言回答得多少有些勉强,"什么时候?"

"还有两个星期。"

"太久了。"清言微微皱起眉头。

"没关系的!爸爸也说希望你们可以多留下来几天。"

花火大会呵。玉藻脑海中浮现出镜璧湖被花火映亮的美丽景象。

千玲笑着扯住清言:"就这么定了啊!一起去看!"

清言应着:"好好好,都听大小姐你的。"

于是青浦的花火大会,变成了夏日中闪闪发亮的期待。

清言又一次在镜璧湖边遇见宁碧。她坐在湖边一株樱花树的枝干上,清丽的容颜在云霞一般繁盛的樱花间探出来。

"清言?"略停了一下,宁碧轻捷地从树干上跃下,笑吟吟地看着清言有些惊讶的脸。

镜璧湖中倒映着茫茫的云。那些裂开的华丽纹路里,渗露出金色的光线。清言和宁碧沿着青石板小径前行。沿途两人时而交谈时而轻笑,似乎亲近了不少。

"啊,对了。"宁碧突然停了脚步。

"怎么?"

"等一下。"

女生脱下鞋子,光脚跑进湖水里。俯身在湖水里找了一会,站起身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些东西,在阳光照耀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宁碧兴奋地扬起手里的东西,远远地呼喊着清言的名字。

"接着!"

那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准确地落进清言张开的手掌里。清言低头看,一块晶莹的石头,透着淡淡的红色,玲珑而精巧,安静地盘踞在掌心。

"好漂亮。"

清言抬头。镜璧湖平静开阔,视界中绿色层层叠叠。一切都与刚才无异。却独独少了宁碧的身影。清言心中一凛。消失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水面发出"哗啦"的声响,现出女生单薄柔弱的身影。宁碧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头发和衣服都淌着晶莹的水滴。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声地喊过来:"水底太滑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夏日温热明亮的风拂过少年干净漂亮的脸。清言笑着拉过她潮湿的手,心中就这样无限柔软起来。

宁碧这样的女生,不知为什么,让人非常地想亲近她、保护她。

"然后呢?"清言想。

让人非常的,有想要去疼爱她的冲动。

那块晶莹的淡红色石头果然招来了千玲惊羡的目光。

"清言,你在哪里捡到的?"

"湖里啊。"轻描淡写的回答。

"嗳?为什么我以前没看见过?"千玲紧追不舍。

"你笨。"

"清言!"

玉藻已经听得习惯,懒得管他们,伸手拿过那石头在灯下细细端详,确实很漂亮,却也隐隐约约地透露着某种讯息。玉藻微微笑起来。

"感觉到了。"

平静下面隐藏的端倪,已经感觉到了。

那之后的日子,清言几乎每天都能遇见宁碧。两个人沿青石板铺就的小径漫步,抑或坐在湖边消磨掉整个傍晚的时光。夏日冗长而美好,但是还是想让它过得慢点、再慢点,最好一秒拖延成一个拥抱那么长。

"花火大会就要到了呢。"女生感叹着。

"嗯。一起去么?"

"好啊。"

和宁碧一起去的话,就要考虑怎么躲过千玲的纠缠了。这实在是件令人相当头痛的事情。

花火大会如期举行。

预告中说将有三千发左右的花火。因为前一阵子水妖袭击游人的事件,地点还是由湖边谨慎地改在了距离镜璧湖不远的中心广场。

大街上到处涌动着穿着夏衣的人群。去往中心广场的路,沿途都是一个挨一个的小摊子。几个人被热热闹闹的气氛感染,随着涌动的人群向中心广场走去。

"对了。"玉藻停顿了一下,把那块淡红色的石头递过来。

清言有些惊讶:"怎么在你那里?"

"觉得漂亮所以就拿去看,没想到就这么带出来了。还给你吧。"

"好。"清言伸手接过。

晶莹的石头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清言看着它发了会儿呆,有意放缓了脚步,渐渐落在玉藻和千玲的后面。

拖到人群的末尾,路上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大家都聚到广场去了吧,清言舒了口气。万幸千玲没有发现。

此时人群中的千玲,只觉得突然少了什么。明明是热闹的夜晚,却觉得自己好像孤单起来。

少了谁。

千玲环顾四周,爸爸和妈妈都在,玉藻在和他们说话,独独少了清言。

清言呢……

在那里。行走得非常缓慢,渐渐地拖至人群的末尾。最后远远地停下来,独自向湖边走去。

千玲也顾不上叫上玉藻,转身逆着人群追去。

非常辛苦地拨开重重的人群,一边不断的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宽阔消瘦的肩膀,眼看就要越来越远,隐没在苍茫的夜色里。

宁碧穿着深蓝色的夏衣,容颜清丽。清言拉过她的手,眉目间都是温和的笑意。

夏日的气息,在夜色的笼罩里温柔的蔓延着。

"想去哪里?这里看不到花火的。"

"不如坐船到湖上去看吧。"宁碧提议着。

千玲站在湖边繁茂的树木间,默默地看着英俊的少年牵过女生的手。

默默地看着两人沿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走去湖边的船屋。

第一朵烟火在漆黑的天幕下绚烂地绽放。天空里此起彼伏的花火,就像发着光的海洋,照亮了自己站立的角落。

世界明亮得连叫人藏身的地方都不留。暖风在声响和光线中退去温度,变得和指尖一样冰凉。

"啊。花火大会开始了。"宁碧欣喜地呼喊着。烟火的光芒流转过她的侧脸,映亮她惊喜的瞳眸。

清言顺着女生的视线看去,盛开在黑夜里的烟火,一簇簇地升上天空,绽放出瑰丽的花朵。在短暂的花开过后,漫天的星火纷落而下,成就了一场无比绚丽的陨落。

于是两人都不再说话。

像是漂浮在安静的海洋之上。

不需要言语。

只需要全心全意去感受,便足够了。

广场上,人群发出兴奋的欢呼,伴随着焰火绽放盛大的声响,像潮水一样直击闪闪发亮的夜空。

玉藻要很努力才能让叶先生听见自己的声音:"请问,有关镜璧湖的水妖有没有什么传说呢?"

"水妖的传说?"

"对,这对我来说非常的重要。"

"哦,我想起来了,有的。"

玉藻和叶先生从广场上走出来,虽然还能听见喧嚣的声响,但已经可以清楚地听见对方的声音了。

"是这样的。以前镜璧湖就一直有水妖,据说是淹死在湖中的冤魂,要寻找替身才可以轮回转世。有一个女孩子,因为听说湖里有一种非常漂亮的浅红色的石头,就跑到湖里去找,结果遇上水妖,被拖到湖底溺死了,之后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叶先生惋惜地叹着气,"好端端的女孩子,做了水妖的替死鬼。"

寻找淡红色的石头的女孩子,被水妖拖到湖底溺死了。

果然没错!难怪那块淡红色的石头上有那么凌厉的怨气。

天空中烟火还在此起彼伏地盛放。

宁碧站起身来。清言连忙拉住她:"危险!会掉到湖里去的。"

女生转身看住他,眼神里有清冷的寂寥:"我不怕。"

清言惊愕于女生突兀的冰冷语气:"你怎么了?"

碧轻声笑起来:"掉到湖里算什么。我已经沉在水底那么多年了。"

被水妖拖入湖底。黑暗的湖底让人以为盲了双眼,湖水涌入胸腔,冰冷让骨头都裂开缝隙。

没有人发现消失了的自己,呼救也得不到回应。

一点一点被绝望灭了顶。

那样的绝望,那样深刻的恨意。你能了解么?

既然不能了解,那么就去死吧。

清言站起来,眉头紧紧地皱着:"宁碧。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宁碧凄厉地笑笑,迅速跑过来抱住了清言。小船剧烈地颠簸着,顿时翻了过来。清言还没有从这个拥抱带来的震撼中恍过神来,就被宁碧推入了水中。

千玲无法控制地发出尖厉的惊叫。

烟火发出的盛大声响没过清言的落水声,少年的身影转眼被湖水吞没。泼满花火瑰丽色彩的湖面上,只剩下翻过来的小船孤零零地漂荡着。

泪水漫过千玲慌乱的双眼。

"玉藻呢……"

千玲转身,用尽所有的力气向中心广场跑去。

清言被碧推着,不断地向水底沉去。眼前掠过大段大段的影像,细碎而庞大,无声无息地覆盖下来遮掩他。

宁碧是水妖啊,为什么没有察觉呢?

越是沉向湖底,周围就越是黑暗。清言只看见碧的眼睛失却了往日的明亮清澈,露出无法言说的悲伤来。

清言无法呼吸,湖水压得整个胸腔仿佛要炸开般的憋闷。湖底的水草缠住他的身体,后背感受到冰凉而光滑的岩石。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拉过碧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独自一人的湖底,你感觉寂寞吗?

那么寂寞的话,我想要留下来陪你。

因为我……

"千玲呢?"叶先生突然问。

"啊……好像打刚才起就没有看到她……"玉藻回忆着刚才一路上的情景,"清言也不见了!两个人会不会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玉藻环顾四周,远远地看见街道上用力奔跑的人影。

"千玲?"

"玉藻……"千玲的脸上爬满了泪痕,慌乱地拉住玉藻,"快!清言他……被推到湖里去了。"

玉藻有些惊愕,安慰着千玲让她说清楚。千玲哭泣着讲完经过,玉藻明白过来。

是水妖。

终于,出现了吗?

"快啊,清言会死的!"千玲拉起玉藻向湖边跑去。

"放心吧,他绝对不会有事。"

玉藻知道,此刻她设在石头中的结界已被激发出来,保护着清言,将他与湖水隔离开来。

奔到湖边,玉藻将符咒置入水中,念动咒语。符咒变作无数条锦鲤,纷纷潜入水中,不一会便将清言顶了上来。

千玲将他放到岸边,眼泪扑簌簌地滴落在少年脸上。

"危险!退后。"听见玉藻喊向自己,千玲带着清言退到离湖不远的草地上。

原本平静的湖水开始不安地涌动起来。突然从湖中腾起无数条水柱,割裂空气,发出呼啸的声响,气势汹汹地直扑玉藻而来。

玉藻撑起屏障,硬生生地挡了过去。言灵的力量将湖面劈开,玉藻看向露出的湖底。容颜清丽的水妖穿着深蓝色的夏衣,眼睛发出怨恨和凄厉的光芒来。

湖水重新聚拢,淹没了水妖的身影。湖面又腾起粗壮的水柱,不断地旋转着向上升起。

玉藻抬头望去,看着站在水柱顶端的宁碧。

水面又开始不安地涌动起来,玉藻屏息凝神,准备着第二轮的交锋。

宁碧抬手冷冷地指向玉藻,湖水在怨念的驱使下,雨点一般地激射而来。玉藻念动咒语,水刃逆转方向,转射向碧的方向

"等等!"

玉藻和碧的动作同时一顿,都看向站在湖边千玲。

"千玲……"玉藻本想叫住她,却遇上千玲的目光。

"相信我。"传递着这样的讯息的,坚定的目光。

千玲转向水柱顶端的碧:"我并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清言。可是我很喜欢他,也看得出清言很喜欢你。被水妖拖入湖底,没有人发现自己消失,也没有人来救自己,那种孤独无助的寂寞感,我能体会。可是,现在面对保护你的人,面对这样的感情,也能无情地将他拖入水底吗?你的怨念已经得到满足,为什么还要执著于此呢。"

宁碧的身体有不经意的摇晃。

清言。眼前迅速掠过的都是少年的模样。他急吼吼的第一次出现,开口问的话是在顾及着她的安危。他笑着握住她潮湿的手。他被温和填满的眉眼。

他被她推入湖底,却在最后时刻,将她揽入怀中。这样保护着自己,疼爱着自己的人,也能无情地将他拖入水底。

在意着他的心情,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清楚地了解到。

怨念已经得到了满足。却还是执著于此。原来,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宁碧怔怔地望着千玲,突然无法抑制地流下泪水,低声地呜咽起来。

狂躁汹涌的湖面渐渐平静下来。强烈的怨念在崩溃瓦解。

玉藻结起手印,咒符飞入空中,宁碧的身影开始消散,她看向千玲,眼神清澈明亮,轻声地说:"非常的,谢谢你。"

清言睁开双眼的时候狠狠地恍惚了一把。现实与记忆无法接轨。清言坐起身来,看向周围熟悉的景物。

旅店里自己的房间啊。怎么会在这里的?花火大会的一切,都是梦吗?

"啊,醒来了。"

清言低头看见伏在床边的千玲。千玲展开苍白的笑颜,非常疲倦的样子。

"我……"清言疑惑地开口。

"清言!"千玲欢喜地扑过来拥抱他。

"你干嘛啊?!"清言受到惊吓般地躲开。

"昨天要不是玉藻把你从湖底救出来,你现在大概就不能跟我吵架了吧。"千玲微笑着用双手撑住床沿。

不是梦。

"宁碧呢?"脱口问出的话。

"封印了……"千玲的眼神黯然。

早知道会这样,可还是觉得难过。这样的心情,说不清,理不明。好像混乱的丝线缠绕住心脏,细细的隐隐的疼痛。

清言躺回床上,拉过薄毯盖住脸。千玲站起身走出房间。房门关上时发出轻微磕碰的声响。一切回归默然无声,像漂浮在安静的海洋之上。

除灵委托顺利完成,玉藻和清言准备回程。临行前的几天,清言和千玲一如既往地进行着口头战役。清言很快从低落的情绪中缓解过来。两人的争吵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剑拔弩张,似乎和缓了不少。

离开青浦的这一天,天空下起微雨。清冷的空气中流动着深深浅浅的绿意。站在那块写着"青浦"的站牌下,好像时间转过一圈重新回到原点。

"清言。"

"唔。"清言看向千玲欲言又止的脸。

"……"

千玲的脸被红色渐渐涨满:"那个……我好像啊……喜欢你……"

抬头对上清言似笑非笑的眼睛,千玲突然感到手足无措起来,好像身体里的血液全部呼啦啦地涌上头顶,头脑已经发胀发热到不能正常思考。在残余的最后一丝清醒里,心底已经为最坏的情况做好了准备。

"……我,好像很傻啊……"低着脑袋,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

少年的眉眼被温和的笑意填满,伸手揉乱千玲的头发。

"是啊,傻透了。"

温柔地说着想像以外的话。

(完)

若你读到某些小情绪,那么是我幸甚,感谢你的体会。

若你觉得矫情生涩,那么也请你出于良善,缄默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