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奶奶,写给我
没有谁能陪伴我一生,除了自己。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随时可能在我之前,离开,永远的离开。
我都知道,这就是人生。
但是,当奶奶离开的时候,我还是失声痛哭。
2011年2月18日,正月十六,晚21点26,我接到哥哥的电话,奶奶过世了。
于是一直到今天,我的心情还是时有低落。
她是我失去的,第一个至亲。
爸爸他们都说,奶奶解脱了。真的解脱了。幸福的走了。也许对于她,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我实在不应该伤心。
我想的确是,双目失明十年,瘫痪在床一年,身上长了褥疮,大小便不能自理,连动一动都费劲,浑身肿痛,但是依旧神志清明,如果这时候死亡不是解脱,那什么是呢?――
然而对于我,死亡,是爱别离。爱别离,佛家八苦。
按照老家的习俗,孕妇不能见丧,我无法回去见奶奶最后一面。妹妹小冰第二天就回家奔丧去了。她告诉我,奶奶很安详,走的很快,没有痛苦。他们每人给她擦了把脸,守了她几夜。我又忍不住哭了,我却不能为她擦脸,却没办法再看她最后一眼。
人总是在失去以后,才忏悔自己以往做的不够。然而命运对每一个人都吝啬,它很少赐予人们重来一次的机会。
于我对奶奶,又何尝不是呢?
去年12月带淘淘回家,来去匆匆,我甚至没有跟她多说几句话,如果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我会多握一握她的手,给她再洗一次头发,洗一次脚。
这几日,所有与奶奶有关的片段,全部跃跃欲试的挤在脑子里,我却不敢肆意的回想,怕泪水止不住。
她总是干干净净忙碌勤劳的,她的脚是缠过又放开的,行动些微不便,她的舌头末端有一个小圆球,她会讲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故事。
记得她独居的那个小院儿,院前一棵大树,院里曾经有过樱桃树,草莓,月季,很繁茂,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子,夏天,她会晒热满满一池水,在里面洗澡,或者,让我在里头洗澡。
记得她挂在梁上的那个篮子,里面永远有好吃好喝的等着我们,我问她为什么要挂在梁上,她告诉我老鼠太猖狂,就算挂梁上,它们都有办法偷吃。
记得跟大伯两家人,经常在那个小院子里吃饭,一张桌子满满的。几个孩子跑来跳去,父母呵斥,她打圆场。
记得她开始信耶稣,天天唱赞美诗,还想拉我入教。
记得她永远抹的油光水滑的头发,一丝不乱,哪怕瘫痪在床。
记得她偷偷塞给哥哥一大片肉,给我一小片,因为我是女孩子。
记得她把我孝敬她的钱,偷偷塞给其他人,还骗我说只是让他们帮忙买好吃的。
记得她偷偷留下好吃的,给她的侄子,没有给我们,她说侄子没妈在身边,可怜。
记得她跟我唠叨妈妈的坏话,说她俩处的不太好。
记得她爱吃肉,爱吃烧鸡,爱吃好吃的,哪天吃的不顺嘴就不高兴。
记得每次我离家前,她都要说:不知道下次回来还能不能看见了。
……
原来我记得她那么多事情,好的坏的,都记得。她对我并不是很特别,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重男轻女。
她独自带大了5个子女,有足够的理由在家里发号施令,她有时候甚至不讲理。
她对我不算顶好, 并不妨碍我爱她
是她,自我出生就陪伴我,是她,我唯一的亲奶奶。我怎么能不爱她。
每次回老家,去看奶奶,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下次我看到的,将是她的新坟。
我流泪,也许更多的是为了,为了一些永远无法再拥有的情感。
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演出各种各样的剧本,太入戏,居然忘记了老终将至,死终将至。
离去的人,已经入土为安;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喜怒哀乐的生活。读过一本科幻书,一个人死后,他的心脏,却不再是一颗心的形状,而是渔网状,每一个孔洞,都在仪器下还原,那是一个个的人,一个个死在他先的人,一个个他失去的爱人,亲人。
于是在不断的失去中,我渐渐沧桑。心,在不断的沧桑里,渐渐痛的麻木。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我这一生,终是承受了太多的爱,也爱了太多,于是终有一天,我要偿还这些爱的宿债。
因为爱,承受这一切;但若如果没有爱,心该多荒芜。于是我终于宁愿不断在失去中体会伤痛,因我依旧想爱,想被爱。
但愿痛的只是生者,奶奶,如果对于你,这真的是一种解脱,我为你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