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堕落的花
唯一堕落的花
曹玄
落雨随风打落梨花，声声沉沉扰人眠。慕容思轩也再无了睡意，临窗遥望，任月光轻抚脸庞，冰凉入心田。她也不知已有多少个夜晚这样彻夜难眠了，在他离开自己之后。她望着隔开她与他的那层浅薄的相框，生与死的距离便成为了与他之间最遥远的距离。
曾以为自己对他只是一时的过错，他也依然会像从前一样原谅自己。可却想不到，远去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纵使许下三生六世的誓言，也轮回抵不过阡陌姻缘无常。孤寂的夜里，慕容思轩每一次入睡都会被同样的梦惊醒，泪也不觉地顺着眼角流下。回想梦中时，幻幻真真，难舍难分。她已无法分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梦中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沉湎其中，风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那盛开着的双生花如初……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盛开着双生花；一朵叫做堕落，一朵叫做糜烂。而在哪儿不远处的菩提古树下经常有两道身影驻留，不觉的会望向双生花。
“小遮，你就不能吃慢一点吗？又不是没有了，够你吃的。饿成这样，你又有几天没有吃饭饭了？”菩提树下的女孩看着瘦弱的男孩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装着有些微怒地说。
“琉莎，等我…吃完再说好不好，谢谢你又特地送东西来给我吃，最近山里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封住了，我实在没法找到吃的了，都记不得有多久没吃上饭了。”小遮感激地对琉莎说，自从父母都相继离世后，只有琉莎会在意自己的死活，尝遍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他会一辈子都记住不忘。
“谁特地来给你送东西了，我只是有时看那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又过的这么伤心，我不关心你，难道要看你活活饿死啊。”
“不管怎么样，真的谢谢你，琉莎。我现在没法报答你，但以后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夕阳的余晖下，琉莎脸上直至左眼齐眉的疤痕清晰可见，而她的左眼也是灰瞳瞳的，没有丝毫的生机。
“小遮…谢谢你还一直记得我的病，不过我想还是算了，没有用的，一切都已是注定的了。如果有来生，或许不会如此吧。
残阳的光晕还未消散，尘埃四起随风飘散，远处的双生花也在风中起舞。小遮看着有些落寞的琉莎，眼神坚定地说：“琉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记得你说过想做王妃，我一定会让你成为王妃的，决不食言。”
小遮许下了誓言后不久就淡淡的离开了，不知所向，像风一样的飘向远方。而清风飘过轻摇着双生花，在风中荡开徐徐涟漪。清风过处：堕落因糜烂而堕落，糜烂因堕落而糜烂。虽同根而生，却不再有交集……
记忆被时间尘封，深藏在心间。冰封十年的夙愿，铭刻在心上。年华飞逝只在弹指间，十年的光阴荏苒，也不过如尘世里的流沙飞逝，看似绵长，实则是流指之间便已然轻逝。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双生花也早已零落成泥碾作了缕缕尘埃。
庭院深深的皇宫里，后宫皇妃处一名太医正战战兢兢地伏跪在身着凤袍，坐于主位但却左眼遮掩着，齐眉之下也有着疤痕的女子面前惶恐的说：“皇妃，您交代的事臣已经办好了，若没别的吩咐的话，臣请先行告退了。”
“太医，你做的很好，这种药真的会让人很痛苦呢，我还会再找你的，你下去领赏吧。”眼前的女子在太医离去后边没有说话了，只是紧闭双眼沉思者，似乎不再有任何的情感，而她就是琉莎。只是不知为何成了皇妃，也不见了小遮的踪迹。
沉思中的琉莎却是突然惊醒，精致秀美的阁门被匆然撞开，身着黄袍的男子径直闯了进来怒目相视，满脸浓重的煞气，一丝杀机生出又被压制了下去。呵斥道：“你对朕的爱妃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这是喂她吃了些东西，或许会让人有些痛苦呢。你还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呢，怎么，你要杀了我吗？”琉莎没有丝毫的慌乱，目视皇帝，淡然地说。
“哼，杀了你？你还不配，你以为你还能活多长久吗？你一个人就在这等死吧，孤政务繁忙。”言罢便拂袖而走，没有再回顾。
清风又起，徐徐地吹拂着深院中的花，片片花瓣凋落溅起的轻声犹如风中的声声叹息。同样的季节里，双生花还得盛开的时候。在某一天堕落突然随风凋谢，糜烂突然凭风葳蕤之时，糜烂才听到和风一起飘来的堕落呢喃……
皇宫中的静心殿皇帝书房内，皇帝身边的心腹看着怒气难消的皇帝说道：“陛下，皇妃如此的蛮横，与您不和，况且又无需顾忌，您为什么不处置她？”
“哼哼，先随她去吧，现在政局不稳，政事紧急，还没到时机。你要记住，就是养条狗，在它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也要赏它点甜头。现在不便多说了，他来了，你先下去吧。”
“陛下，您一直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吧，臣虽然见过他多次，也不知道他是何人。”
“他可是很重要的人，这点你要记住，他可是助朕夺得王位的人，没有他，朕现在能不能坐上王位还不敢说。”
“是，陛下。臣一定会铭记在心的，臣这就先行告退，在后殿等候陛下。”皇帝的心腹走后，一位略显消瘦的男子便淡然走到皇帝面前躬身道：“陛下，北方的叛党头目已被我尽数除掉，现在他没只是一群无头苍蝇，陛下很快便能平息内乱。”
“辛苦你了，遮兄弟，真不愧是朕最大的助力，有你在，我还怕有什么人能动摇我的王位，抢占我的江山吗？你需要什么赏赐就尽管说，只有孤能做到的就一定尽力而为。”
“陛下，我所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也没有能为您做的事了。我只是一介武夫，双手沾满了鲜血罢了。我想，我也该走了，在这之前，我希望您能允许我见王妃最后一面。”
“遮兄，既然你执意离开，朕也不勉强你了，那你就去见王妃最后一面吧，希望你和王妃能好好叙叙旧。”
直至消瘦的身影完全消失，皇帝的心腹才回到皇帝身边，皇帝有些回忆地说：“十年前，他救过我一命，后来又一直助我夺得王位。”
十年前的某日，晚霞映彻西边，残阳如血。身着锦衣的孩童在几个负伤侍卫的护卫下奋力逃跑，身后的士兵毫不松懈地追着，领头的口中还叫喊着：“都快给我追，王爷说了，要见到尸体。”身着锦衣的孩童听到更是拼命向前跑着，突然看到了眼前瘦小的孩童也呼喊着：“救救我，我是皇子！救我，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
“弟兄们，看到没有，皇子吓傻了，竟然向孩子求救，还是给爷去死吧，一快杀了，完事弟兄们拿赏钱喝酒逛窑子去。”
狂风忽过，卷起滚滚风沙。血一般的残阳下映衬着两个孩子无力的身影，周围却满是士兵的尸体。那消瘦的身影是便小遮。手中的短剑流淌着缕缕鲜血，浑身是血的他对着皇子说：“你是皇子，就是未来的皇帝，皇帝的妃子就是皇妃。你说过救你就满足我任何要求，我只有一个要求，皇子，希望你履行承诺……”
皇帝很久才从回忆中缓过神来，至今依然记忆犹新，轻言道：“真是可怕的人，当时他如何杀人，朕一辈子都不会忘。不过，现在他已经为我劈开了荆棘，他要走的话我反而不安了。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也该是他和丑陋王妃死的时候了。”
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就像是一场梦。小遮想要再见琉莎一眼后再离开，他不属于这里。皇妃见到了小遮，感觉有些熟悉却终还是没有认出：“你是皇帝派来的人吧，怎么，他终于打算动手了吗？"
“皇妃，你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你过的不好吗？”
“我过的好？早在十年前小遮不在时我就已经死了，皇帝厌恶我，我却不知为何成了他的皇妃，我的心早死了。我不明白当初的承诺实现了为什么却不是他，造化弄人，这都是注定了的命啊！皇帝的人已经来杀我了，你赶快走吧。”
烟漠漠，雨凄凄，皇宫内似乎笼罩着一层深沉的暮霭。浑身是血的他一如当年，沾满鲜血的手不住颤抖着，剑刃上的血缓缓流下，凄然道：“琉莎，原来做了皇妃的你并不如愿，我还以为你过的好……”
琉莎心一惊，回过头来，是小遮，她日思夜想的小遮，最爱的人。她的泪如雨下，轻声凄然地说：“小遮，是你，你终于来接我了，我一直要等的都是你。我是说过要做皇妃，可前提是——小遮是皇帝啊！”
回忆起当年的菩提古树，今夕依就还在，那双生花却最终还是随风摇曳，飘向了远方。可即便是凋落，双生花也会始终共生。
夜尽天明，就算梦已入三生也会骤然清醒。慕容思轩渐渐从梦中苏醒，梦依旧没有最后的结果，她想这样便是最好。因为她已分不清到底她是梦中的琉莎，还是清醒时的慕容思轩。她不知道为何这样的梦会一直纠缠，或许，这是最爱她的人在她的生命中留下的刻痕。她却能够知道那双生花，就是唯一堕落的花。
再珍贵的东西也有失去的一天，再爱的人也有离去的一天，再深的记忆也有淡忘的一天，再美的梦有苏醒的一天。
可不论怎样的岁月流转，时过境迁，她都会记得那双生花，唯一堕落的花。倾听着那风中的太息：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盛开着双生花。
一朵叫做堕落，一朵叫做糜烂。
堕落因糜烂而堕落，糜烂因堕落而糜烂。
虽同根而生，却不再有交集……
直到有一天堕落突然随风凋谢，糜烂突然随风葳蕤之时，
糜烂才听到和风一起飘来的堕落呢喃…
花，即使几经凋谢，依旧余香尚存。
你，即使腐朽糜烂，也永远会——
如我初见。
慕容思轩如今还是深深思念着他。为了他，流着泪也要微笑面对后来，因为，是他借与了自己一生。相信时间会治愈从前，让心如初，温暖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