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瞧不起山里人

去年，我在一所边远的山区中学教书。由于路途远，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每次回家，姐姐总会对我说起她们单位的一个女孩。

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末，我给这位从未谋面的女孩写了封信，向她介绍了自己，介绍了我工作的那个小镇。不久，我惊喜地收到了女孩的回信，字写得很秀气，颇像喝了几年墨水的人。后来，我又给她写了几封信，还邀她到山里感受别样的风土人情。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匆匆来了。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我舒服地睡了个大懒觉。刚出去洗漱，迎面一个女孩朝我走来。她穿着一条牛仔裤，一件挺长的牛仔衬衫，有点艺术家的派头。她走到我面前，大方地问：“你就是谢志强？”还没容我回答，她又说：“我是刘颖，与你姐姐同单位的。”

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把她带到我的房间，床上乱七八糟地扔着些报纸杂志，被子被我胡乱地卷成一团。更令我无地自容的是，床底下那堆散发着酸臭的脏袜子。她大大咧咧地笑了笑：“被我扑了个正着吧？”我尴尬地搓着手。直觉告诉我，她像是我心目中喜欢的女孩。

那天正值山里赶墟，聊了一会儿，我们一起来到墟场上。只见窄窄的街道两旁摆满了山货：花生、笋干、茶叶、绣着花鸟的袜底、浸着溏水的东瓜干……我们来到一个妇人面前，她脚下的竹篮里装着几个又大又白的鸡蛋。“这鸡蛋怎么卖？”刘颖问。“这鸡蛋鲜哩！昨天才从窝里掏出来。”那妇人边说边比划着，好像还沉浸在掏蛋的喜悦中。“我是问你的鸡蛋怎么卖！”刘颖皱着眉头说，“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咋不懂？我是怕你不信。你看看这皮色，再掂掂，那个沉呀！”刘颖迷惑地看了看我，我站在旁边抿着嘴笑。她终于耐不住性子，大声地说：“你这鸡蛋卖么？我不是来和你拉家常的！”我一把将刘颖拉了过来，那妇人怔怔地看着我们，她好像在想：到底哪里讲错了呢？

刘颖问我：“那人有病吧？”我摇了摇头，觉得心中一种什么东西阵阵往下沉。

我们来到一个茶铺，里面的生意挺火的，不过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围在一起，一边品茶，一边唠叨些漫无边际的话题，有的还争着让对方吸几口自己的旱烟斗。我叫刘颖看，她却将满口的茶水“噗”地吐在地上。我们只在茶铺里呆了几分钟，她对我说：“咱们走吧！看着他们那样，我吃不下。”我深深地皱了皱眉，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一种失落感蓦然涌上心头。

下午，刘颖匆匆地要赶回城里，我没有挽留的意思。在她上车的时候，她突然对我说：“我真的很失望。不过你信里描述得挺漂亮。”我默默地看着她，很认真地说：“别瞧不起山里人！”

汽车启动了，我长舒了一口气，觉得做了一件最没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