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中的回味
又到蒜薹上市的季节了，走在繁华吵杂的菜市场，几乎每个摊位上都摆放着青翠葱嫩的蒜薹，那茵茵的绿和它所具有的那种独特的气味真的让人食欲顿增。
大蒜是烹调美味佳肴过程中的调味品，也是上好的营养品，更是极佳的绿色天然药品。有研究显示大蒜的营养价值甚至超过了人参。大蒜含有200多种有益于身体健康的物质，除蛋白质、维生素E、C及钙、铁、硒等微量元素外，最受人们关注的是具有增强人体免疫力的S一烯丙基半胱氨酸（SAC），以及极具杀菌力的大蒜素。另外一些成份还能预防循环系统的一些疾病，如稳定血压、改善血液循环、抑制血小板聚集、防止血栓形成、调整糖代谢等。因此，大蒜不仅是食物烹调过程中必备的珍品，更是人们日常生活过程中防治疾病的重要手段。
在我们这里，大蒜的栽种很普及，凡是有一点可利用的空余之地，人们都会利用起来，栽上几排大蒜，以方便日常生活的需求。我们大丰的裕华乡，堪称是大蒜之乡，这里出产的大蒜，不仅品种好、口味更醇厚，为此，这里生产的大蒜除大面积地供应山东外，还远销到海外，年年为大丰市出口创汇。
在我们家，大蒜是我们家的座上宾，一年四季的应时大蒜总会悄悄地溜到我们家的餐桌上。在我们这里亦是如此，每年的冬春两季，大蒜几乎主导着我们的菜篮子。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布衣贫民，无一不喜之食之。尤其到春节之际，年三十、年初一的餐桌上，烫大蒜做冷盘是每家必不可少的一道菜肴。那青翠的绿色，再铺以香肠片、腊鸡腿肉、咸肉片、茶干、卜页、变蛋、海蜇丝、生姜丝、花生米等做成的拼盘，放上味精、白糖，淋上酱油、醋、麻油，那种色香味俱佳的冷盘，不管老少、人人皆宜、个个喜欢。
在我的记忆里，最荒诞的一次，当属我的老公和小叔两个人无意中所做的事，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我的公公是一个非常乐善好施之人，他的一手高超的厨艺在那个小镇上还是很出名的，为此，我们每次回去都能享受到公公所做的美味佳肴。公公极喜热闹，每次过节都要敦促我们回去，在得知我们要回去的前两天，他就四处张罗着、忙活着。他知道我喜欢口味清淡的素菜，每次都特地为我一个人预备几样。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除夕，公公提早一个多星期，不管白天黑夜，一个人忙里忙外，把春节所需的菜肴一样一样地做好，等待着远方的子女们归来团圆。
那是一个除夕的夜晚，当地人都有着除夕守岁、洗更汤澡的习俗，所谓的更汤澡就是在时钟刚刚敲过夜里十二点时，燃放鞭炮，然后到浴室去洗澡。那次，在春节联欢晚会看到一半时，对妈妈非常依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的儿子要睡觉，非要妈妈陪着，故此，我只好放弃了电视，陪儿子早早上床。此时，劳累了一个多星期的公公在做好春节的一应准备，并且把初一早晨要吃的元宵搓好，冷盘配置好，也早早上床睡觉。老公和小叔习惯了当地的风俗，两个人坐在堂屋里，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着天，一边磕着瓜子、剥着花生喝着茶叶茶。也许是坐的久了，两个人颇觉得无聊，于是，小叔就将那盘冷盘端过来，拿来两双筷子，哥俩就这样就着清茶，你一口我一口，不知不觉间，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那盘冷盘也是盘底朝上。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兄弟俩也随即燃放鞭炮，然后去浴室洗澡，回来后就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公公起来做元宵茶，当他看到桌上的冷盘空空如也，心里也已明白了八九分，没办法，嘴里不免念叨几句，好在春季期间预备的菜源充足，不消片刻，一盘冷盘又重新配置妥当。
儿子现已是年近三十的人了，一份对大蒜的挚爱依旧没变。记得儿子在杭州读书时，每次问及他学校的伙食怎样，儿子总会说，就想吃青菜和大蒜，杭州青菜倒是不缺，就缺少大蒜，尤其是蒜薹几乎就没有，所以，儿子总是对我们说，蒜薹烧肉真香真好吃。
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听着孩子的话语，我们就会特别留意，在每年蒜苔大面积上市的时候，捡那些最水灵的蒜薹切成段，再淋上几滴自来水，用塑料袋扎紧，放到冰箱的冷冻室里，等孩子回来时做给孩子吃。
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国外的那几年里，更是对大蒜念念不忘。他所在的那个国度是个信仰伊斯兰教的国家，根本就没有猪肉吃，全是牛、羊、骆驼和鸡肉，儿子遗传了我的秉性，挑食、偏食，况且那个国家多沙漠，绿色蔬菜全部依赖进口。每次在和儿子视屏时，儿子总会说，妈妈我就想吃到一点绿色蔬菜。一次视屏，儿子对我说：妈妈，我昨天晚上做梦时，又梦见你为我做的大骨头肉烧蒜薹，真香啊！听着孩子的话语，我心里竟是有点泛酸，可在孩子面前又不能表露出来。我只有隔屏安慰儿子说，家里的冰箱里已经为你储存了许多的蒜薹，等你回国探亲时，妈妈一定做给你吃。
几个月后，儿子终于第一次回国探亲，为了让儿子在出机场后第一时间看到我们，我和老公特意让表弟驾车，我们直接到上海浦东机场去迎接儿子回来。一路迎着冬日霏霏的细雨，到大丰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钟，表弟知道我们都很辛苦，怕回家再度忙碌身体吃不消，表弟执意在街上的饭店里随便吃一点，最后我们也只好作罢。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到菜市场，捡那种又大又嫩且瘦肉较多的肋条肉买了几块，回来后就忙着烹饪。当那婉色香味俱佳的蒜薹烧肉端上饭桌的那一瞬，儿子高兴的双眼笑成了月牙儿，看着孩子香甜地咀嚼的模样，我的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高兴和满足。
去年的严冬，天气格外寒冷，虽说我们这里没有像北国那样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但持续徘徊的低迷的温度，还是让人有着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眼看着新春即将来临，老公又秉承了他父亲的光荣传统，荣幸地为一大家子胜任大厨一职。离孩子回来还有近一个星期时，老公就一个人忙活开了，一次次驻足菜市场，生猛海鲜样样具备，荤素搭配样样俱全，老公还生怕孩子们吃不好、吃不全，每次在视屏和电话里，总是询问孩子们还需要什么菜。那次视屏时，当老公再度问起，可巧的是，两个孩子都不约而同地说，就想吃烫大蒜。
春节后，由于我的学校还没有开学，在儿子儿媳的软磨硬泡下，我终于答应和他们一起去无锡玩几天，当时走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带一些蔬菜去。也是不赶巧，到无锡后，老天便飘起了鹅毛大雪。其实，在我们这里冬天是很少下雪的，即使有时下一点，也在落入地面时瞬间就溶化成水，更别说能够看到银装素裹的场面了。由于我平时不太出门，身体状况也不是太好，坐车还会晕车，为此老公不放心我，在我去无锡三天后，老公也随即赶去。在老公走之前，问询两个孩子需要带点什么蔬菜，两个孩子又一次不约而同地齐声说：大蒜！老公捡了又大又嫩的大蒜买了几斤带到无锡。当两个孩子看到饭桌上的那盘烫大蒜时，别的菜肴都不屑一顾，尽捡大蒜吃，看到两个孩子可爱的模样，老公乐的合不拢嘴。看来儿子这大蒜情结一辈子都难以消解了。
记得儿子幼时，他爸爸曾用一个善意的谎言骗过孩子。那是儿子三岁时，一向喜欢吃蒜薹的儿子，在夏日里又要吃，可那时大棚培育蔬菜还没有流行，反季节蔬菜也很少，况且那时我们也不懂得用冰箱保鲜蒜薹。这个炎炎的夏日早就错过了蒜薹上市的季节，而倔强的儿子偏要吃蒜薹烧肉。也亏得老公想得出，到菜场买来韭菜苔冒充蒜薹炒肉丝，儿子在吃的时候就感觉口味不对，并说怎么这种蒜薹没有那种好吃啊？老公善意地骗孩子道：现在的这种蒜薹是小蒜薹，春天吃的那种是大蒜薹，所以口味就不一样了。似懂非懂的儿子扬起小脸、晃着小脑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直至他稍大点才知道原来爸爸是在骗自己的。
儿媳是东北人，他们那里每年的冬季很漫长，几乎涵盖半年。新鲜蔬菜很少，尤其是大蒜、鸡毛菜之类的应时青货几乎就没有，再加之她从小就在城里长大，很少涉及农作物。吃着鲜美的大蒜，儿媳好奇地问，这大蒜是怎么生长的？那蒜薹又是长在哪里的呢？那大蒜头又是怎么回事呢？其实这些光靠口头表述，还真的一时难以说清楚。
可巧的是，去年冬天，姐姐的儿子举办婚礼，真好又恰逢星期六，故此，两个孩子从无锡驾车回来，又马不停蹄地携带我们，一家四口兴高采烈地赶回去赴喜宴。
小车沿着宽阔的公路一路向北行驶，明媚的阳光透过车窗送来阵阵温暖，也许是被亲情浓郁的氛围所感染，一向坐车晕车的我，竟是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望着车窗外面一路绿色的风光，性格活泼的儿媳尤为高兴，一路谈笑风声，欢愉不断。儿媳张着那双好奇的大眼睛，一路上不停地问这问那。在她的记忆里，他们东北在冬天时，到处都是一片银白的世界，驻足郊外，几乎见不到多少行人，即使居住在塬上的人家也非常稀少。在我们这里，冬季一点也不感到萧条冷漠。公路两旁的树木，即使在冬天，仍然是绿叶环绕、郁郁苍苍，田野里麦苗穿着绿色的小袄，油菜绿中泛着粉白，一垄垄的大蒜排列有序，宛若操练的士兵般昂首挺胸，一畦畦的青菜碧绿莹润，其状有的大如圆盘，菠菜青中带紫，像一把把小伞一样张开在地面上。看着阳光下这些蓬勃生长的农作物，儿媳高兴异常，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在车中、在原野上回荡。
来到我的娘家，看到妈妈在院门前用砖块垒起的那一小块菜地，儿媳更是兴奋不已。是啊！妈妈的菜地虽小，品种还挺丰富的。儿媳指着那些蔬菜一一好奇地询问。当我指着那一垄垄的大蒜时，儿媳兴奋的睁大了双眼，哦！大蒜就是这样生长的！“妈妈，那蒜薹又是在哪里长出来的呢？”儿媳再一次好奇地问，当我告诉她蒜薹就是从大蒜的这根中心柱子上拔节长出来的，等蒜薹划去之后，将它的主茎扭下，然后它的根系就会长成大蒜头了。看到实物，再听到我的这番解释，儿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大蒜全身都是宝。
北方人的生活习俗，逢年过节都喜欢吃饺子，其实在我们南方，也经常会包饺子吃的，只是做法不同而已。在我们这里，饺子馅是自己亲手调配做成的，而饺皮则是买现成的，即使包饺子的方法也不同。北方人喜欢蘸着佐料吃，而我们这里却是放在汤料里的。这汤料里本身就含有多种佐料，而那蒜花又是必不可少的。在没有青蒜的夏秋两季，就把蒜头剥开捣成蒜泥，和酱油、醋、麻油、味精等佐料一起放在清汤里。
当青蒜葱绿翠嫩时，在一些菜肴上面撒上一些蒜花，既能增加口感，又起到美化的作用。
也许是我的外形过于文静，许多人只以为我从不下厨房，也许会认为我根本就不会做饭烧菜，平时家里来人都是老公一人在忙活，即使我的同学到访，也是我在陪客，老公在做菜。一次，我正在厨房烧菜忙活着，突然想起手机铃声，我也未及细想，随手打开手机，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际。同学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烧菜，同学感到很惊讶地说：“你还会烧菜啊？”也是无独有偶，一次，远方的友人打电话给我，恰逢我也在烧菜，当友人听说我在烧菜时，和我的那位同学的语言和口气如出一辙，还真的让我啼笑皆非。
在我们家，老公做得一手好菜，时常被人赞不绝口，虽然我很少下厨房，但有些家常菜老公就不及我，就拿烧肉丝，油炸、豆腐、山药羹汤和芋头豆腐羹汤来说吧，无论老公如何努力，就是不及我烧的粘稠、味美，其实，在这两样汤中青蒜花是绝对不能缺少的，否则口感就会逊色许多。也许这就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吧。
大蒜的生命力非常的顽强，一盘浅水，就能让它生命勃发。记得小时候，那时我们那里每家烧的都是草灶，灶头上的温度很高，于是，许多人家都会在灶头上用一只盘子，里面放少许的清水，然后将大蒜头剥去外衣，按照圆盘的形状，在盘子的周边依次排满蒜瓣，那蒜瓣就会自己发芽生长，看外形和现在的水仙花很相似。你可别小瞧这小小的盘子里的蒜瓣，等它蓬勃时，那一根根葱绿的蒜叶，人们冬季不用出门，就可以信手采几片蒜叶作为佐料。
去年冬年在超市购物时，顺手拿了几串蒜头，是山东产的，买回来后总感觉味道不太好，于是就和几块生姜随手扔在窗台上。过些时日，那几块生姜干瘪的宛若老太太布满沟壑的面孔，而那几个大蒜头，虽说已经失去了水份，那一丛嫩绿却是穿过层层叠叠的外衣，绽放出生命的新绿。
大蒜虽然很普通，也不是什么高档蔬菜，在我们这里随处可见，但在人们的餐桌上，却是一年四季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种佐料和日常食用的一味小菜，它的全身都是宝。正因为有了它的陪衬和铺垫，才使得我们的饮食文化日益丰富多彩，我们的身体日益健康强壮。朋友，你可别小视这小小的大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