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山雕
老槐树下的菜园子里有一口井,是生产队的时候挖的,我还记得那时挖了很深的一个大坑,大人们在里面一边干活,一边说笑,带着泥土的水就像我的鼻涕从下面泛着泡泡;
上中学的时候,大人们的说笑被他们填埋成了一米宽的井眼。夜里,我汲着井水,仰望着傍屋的老山,黑黢黢的山头让我想起了《智取威虎山》里面“座山雕”这个词,它的轮廓就像只老雕,微擎着硕大到翅膀,逡视着整个村子,随时准备来犯的敌人,当然来了敌人它也不能怎么样,倒是每遇到山洪袭来时,山上的树木把洪水分流了很多。
它护卫着村子,就像父亲罩护着少不经事的我。“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有些道理,三十年前,我还没成家前,都是在父亲眼皮底下混的日子,父亲也因为有了儿子壮直了腰杆,在村里说话才有些硬气。村里有个和我一般大的年轻后生,前后养了俩儿子,经常在村里絮叨:“我有俩儿子,我啥也不怕了”,明显底气不足。
儿子和儿子有所不同。
如今父亲老了,年轻时的力气也用的差不多了,过年回家时我俩合抬了一件东西,走不动几步就要放下歇口气。三十年前我是看着父亲脸色行事,现在父亲嘛事都要问问我的意见,如果把这三十年像电影快进一样,父亲的身形是由叹号变成了问号,而我是由问号变成了叹号。电影《返老还童》里的本杰明·巴顿出生时是一个老头,几十年后越活越年轻,最终又变成一个婴儿在恋人黛西的怀中安然睡去。
人的一辈子若能循环,我宁愿多呆在父亲的臂膀下悉听教诲,快乐无忧的过日子。
时间或许真的是在循环,在宇宙形成之初,在寒武纪,在奥陶纪,在白垩纪……
到下一个循环日,我希望父亲能像婴儿一样在我怀中咿呀蒙话。
或是我能像婴儿一样在父亲肚皮上睡着了,尿了一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