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
在大山深处,有一座村落,不大。十几户人家,零星的点缀在半山腰的树林里。山脚下有一条傍水蜿蜒曲伸的小路,唯一一条通向外面世界的路。多少次我往返于繁华和贫瘠之间,从这条路的起点出发,只是好像从未抵达过终点,或许,这条生命之路原本就没有终点。
有了山,也就有了谷。黄昏时分,风就顺着山谷走来了。山里的风很轻很鲜,有一股刚刚翻过的泥土的味道。味道是从北山坡传过来的。每到立秋时节,二婶就催着二叔把北山这块旱地翻好,用牛拉着犁翻好。再施些牲口的粪便,撒下白菜、萝卜、大蒜的种子,即便是寒冬,依然能看到一片绿色,生机盎然。
风看似无形,却并不散乱。仔细听,风里有山里娃嬉闹的笑声;有狗子妈喊他回家吃饭的呼喊声;有柱子他爹的叫骂声,不知是哪家淘气的娃娃偷摘了他橘子树上的橘子。还有鸡鸭回笼共同奏起的和鸣声。一种声音牵来一种声音,一种声音伴着一种声音。自然和谐地在黄昏的山村蔓延开来。
山里的黄昏来的很快,也很短暂。暮色中,有庄稼汉子疲倦的身影。肩上扛着耕地的犁耙,吃力的走着。身后是一头牛。老黄牛时时低吼着,头一直抬着,向着天空。那低沉厚实的吼声,久久在山谷里回荡。往往最美的是最短暂的,最短暂的也是最长久的。所以要去珍惜,要去懂得。
山里人很好客。不管你来自何方,是何身份,只要你肯在火塘边落满烟灰的板凳上坐下,他就笑了。倾其所有。把正在下蛋的老母鸡杀了,就着刚刚从北山坡采回的青菜,大碗大碗的请你喝酒,不醉就不放过。你醉了,他的笑容更加憨厚。山里的酒是自家粮食酿的。不烈,很香醇。喝的再多,也不头痛。酒很清澈,也很暖人。每一滴酒,浓缩了山人里的质朴,每一滴酒,蕴含了山里人的勤劳和乐观。仔细看,酒里有山里人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倒影,有山里人开怀的笑脸。山里人和你交流不用语言,用酒,用他的心。酿酒的水取自那口老水井,日子久了,水井里的水就有了酒的味道,酒的甘醇。
醉了,不要紧,就睡,倒头呼呼大睡。山里的夜很静谧,只有些许几颗星星挂在天空,大部分星星都去陪娃娃睡觉去了,都在山里娃娃的睡梦中。偶尔也传来几声狗吠声,在空空的山野回响,一直传到山的那一边。
夜再长,始终会亮。天刚刚破晓,那条石板路就热闹起来,忙碌起来。男人们就开始挑水,把大水缸挑得满满的,足够一天用的。水缸是泥巴烧制的,很粗糙。山里人不在乎是否精致,坚实耐用便宜就行,这,过日子还得精打细算。水挑满了,女人们就醒了。背上背篓,打开牛圈的门,牵着牛走在前面。男人扛着锄头走在牛的后面。脚步如此默契,不近也不远,紧紧跟随。一直以来都这样走,一直是多久?一辈子。
地里的草多了,该锄锄了;院子里柴火慢慢变少了,该砍些了。山里没有面包,没有牛奶,也就没了吃早餐的习惯,就只是喝上一瓢井水,匆匆上路。女人们身材很小,很矮,很瘦。矮小也许是遗传的。祖祖辈辈被背篓压矮的。山里人不懂营养搭配,一直都很瘦。但也有一些好处,至少不用减肥,因为没那闲工夫。男人们皮肤很黝黑,很皮糙。晒的,磨的。可以抵御蚊子的叮咬。本来血就不多。血管流着的是,红色的,鲜红鲜红的血。
山从未改变过,一直伫立着。人也从未改变过,一如既往的简单实在。
每一个走出大山的人,不管走多久,什么都可以改变,唯一不曾改变的,是那种精神,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