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
天冷了,屋里的玻璃上有了窗花,各种形状,有的像雪花、像树的枝枝蔓蔓,有的像一匹小马,一只小鹿。这种的冷,在儿时体现的最直接,最形象,记得那时在被窝里躺在炕上,早晨睁着眼,朦朦胧胧的看着窗花,缩在被窝里不想起来,等父母做好了早饭,叫了很多遍才不情愿,嘟嘟着小嘴,穿衣起床。甚至,干脆不起来在被窝里吃饭。
堂屋的门上,挂起了隔子。“隔子”是在冬天挂在堂屋门口,御寒。一般是在春末的时候拿下来,放在厢房里。每每到了冬天都会拿出来,洗干净,找个晴天晒干。把露出棉絮的地方再用针线缝严实,棉絮一般是那种比较差的棉花塞进去的,书面语我们叫“棉絮”,或者叫做“棉芯”,在我们那里一般叫做“套子”,好的“套子”用在被子里,差的套子一般就做在“隔子”里。“隔子”是用来挡门的,窗子上是不挂隔子的,都挂个帘子,这是对于
有玻璃的窗子来说。以前家里的老房子,带玻璃的窗子少,都是木窗,外面是一层窗纱,夏天防蚊子,到冬天的时候就在里面糊上一层粉连纸,雪白的纸。上了隔子的门,显得严紧,安适,糊了粉连纸的窗子,显得温暖,舒心。好像生活中多了一层保护。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炕上拆了帐子,铺了稻草。洗帐子一定要找个好天气,要当天就能晒干。夏布的帐子,凉在院子里,夏天就远了。稻草要铺在抗的最底层,密密实实的铺上一层,铺的要匀称,不然,睡觉会高低不平很不舒服,稻草上面再放一张褥子,和炕一般大。在北方一般都会这样铺稻草。南方的习惯不一样,南方潮湿,他们先把稻草装到一个布套里,粗布的和床一般大(南方都是睡床,没有炕这个概念)或许是为了防潮,不像北方的那么干冷。铺了稻草,喧腾腾的,暖和,而且有稻草的香味,使人有幸福感。
不过还是冷的。北方的冬天不像南方,整个的空气都是冷的,揣着手,缩着脖子,不停的跺着脚。吸进去的空气都是冰冷鼻尖被冻得晶莹剔透。晚上,脱了棉衣哆哆嗦嗦的钻进冰冷的被窝里,真是冷呵,我的脚是汗脚,白天穿着棉鞋,跑来跑去会出很多汗,到晚上就冰凉,母亲在睡前,都会把手伸进我被窝里,摸摸我的脚,凉的时候,她都心疼不已的把脚放在她怀里用手不停的搓来搓去,直到暖和了才停止。那时我在上小学。
放了寒假,就可以睡懒觉。棉衣在火炉上烘过了,起来就不是很困难了。尤其是,棉鞋烘的热热的,穿进去真是舒服。
我们那里生烧煤的大铁炉子的人家很少。一般都是炕和火炉连体的,俗称“东北炕”,这样的炉子省煤,可以在上面做饭,烧菜烧水,炉子都是用烧砖垒起来,像一个灶台,中间是炉子,四周是砖台,长大概有一米,宽有30公分左右。炉子口是圆形的,大小
像一块煤球的大小,炉子的底部是炉芯,有4--5根小手指粗细的钢筋排列着,是为了漏烧完的煤渣,炉子最下面是一个炉坑,宽度有两拃,高度有三拃多,炉坑的煤渣一般是3天清理一次。
这种的火炉功能很多,晚上睡觉前,我会用刀切三四片的馍馍,在炉口外放一圈,一觉起来就会吃到烤的又焦又脆的馍馍片了。还可烤红薯,把煮熟的红薯放上一圈,一晚上烤的筋头巴脑的,很有嚼头。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用作“暖炕” 把炉口用希煤糊上,炉子
里面的火苗就是往炕的方向烧,一烧就是两三个小时,睡觉的时候炕就暖烘烘的,混杂着稻草的香味,很舒服。
北方大抵都是这种火炉。不同于南方,南方多半是脚炉和手炉,功能单一,一般只用于群暖。脚炉是黄铜的,有多眼的盖。里面烧的是粗康。粗康装满,铲几铲没有烧透的芦柴火(南方多芦苇,叫做“芦柴”)的红灰盖在上面。粗康引着了,冒一阵烟,不一会,
烟尽了,就可以盖上炉盖。粗康慢慢延烧,可以经很久。老太太离不开它。闲来无事,抹抹纸牌,每个老太太脚下都有一个脚炉。脚不冷,则周身不冷,焦康的味道也很好闻。手炉较脚炉小,讲究的是银制的。炉盖不是一个一个圆窟窿,大都是镂空的松竹梅图案。
手炉有极小的,一般用来烧炭芯,无烟无味,一个好的碳芯经一天。
不过我还是喜欢北方的火炉。就像刘亮程在《寒风吹彻》描写的那样:
静坐在屋子里,火炉上烤着几片馍馍,一小碟咸菜放在炉旁的木凳上,屋里光线暗淡。许久以后我还记起我在这样的一个雪天,围抱火炉,吃咸菜啃馍馍想着一些人和事情,想得深远而入神。柴禾在炉中啪啪地燃烧着,炉火通红,我的手和脸都烤得发烫了,脊背却依旧凉飕飕飓的。寒风正从我看不见的一道门缝吹进来。冬天又一次来到村里,来到我的家。我把怕冻的东西-一搬进屋子,糊好窗户,挂上去年冬天的棉门帘,寒风还是进来了。它比我更熟悉墙上的每一道细微裂缝。
北方的火炉更有小时候的味道,一个火炉,一家人围抱,一碟小菜,几片馍馍。
冬天能吃的菜挺多。放到现在来讲。有白菜、油菜、韭菜、蒜苗、莲藕、冻豆腐。大棚的出现,菜的品种应有尽有,保鲜的方法也是数不胜数。搁以前,记忆中我冬天吃的最多的是大白菜、辣萝卜。我母亲喜欢种菜,也很会种菜,在村东头,有我家一片庄子,
靠着河,面积不算太大,种的菜却够我们一家四口吃一冬天。有一年下大雪,大雪是在夜间下起来的,那个时候的雪是真大,下的紧。漫天都是大雪飞舞母亲担心白菜冻在地里,半夜爬起来,叫醒我,拉着板车去收白菜,虽然是在夜里,茫茫的大雪覆盖了整个田野,白寥寥的一片,寂静的很。白菜收来后,要做的是下窖,几乎每家都有一个地窖。地窖里面有,白菜、萝卜、红薯。我家地窖有一人多深,里面很宽敞。每一次要吃菜的时候,我都会钻下去去拿。白菜的吃法很多,大部分都是炒着来吃,我更喜欢凉拌,尤其是白菜芯,白菜成条,生姜切成细末,用醋调一下生姜,放些精盐、香油、芥末,再拌上白菜,凉凉酸酸的。到现在我还喜欢着。萝卜有时也炒着吃,印象中包大包子用的多,用擦笼擦成细条,放锅里煮,煮开了把水分攥去,用刀剁碎,放酱油、调料、精盐、熟油、再拌一些猪肉,馅儿就算调好了。一笼大包吃好几顿,省了炒菜。现在能吃的菜系越来越多,吃法也越来越花哨,可再也找不到过去的那种感觉、那种味道了。
冬天的游戏:丢沙包、踢毽子、跳房子、堆雪人、逮麻雀。“逮麻雀” 大雪过后,四下里全都被雪覆盖,麻雀找不到一片空地,我家院子里两棵榆树枝上站了很多麻雀,我会在地面上扫除一块空地来,找个筛子用一个细棍撑起来,在细棍中央栓上绳子,往撑起来的筛子下面撒些“谷子”远远的牵着绳子另一头,等着麻雀去啄食里面的谷子,一逮一个准。不知道这些游戏都是怎么发掘的,也不知道从哪传过来的,就这样莫名的会了。但一定不是大人们传下来的,小时候属于他们的童年正在闹饥荒。而现在孩子们大多不玩这种游戏了。或许,一代人有一代人玩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幸福。可谁知道呢。
早起一睁眼,窗户纸明明晃晃,下雪了,下雪了。
雪天。看窗花、逮麻雀、堆雪人、跳房子。
慢慢地。贴对子、挂灯笼、放鞭炮。
慢慢地。包饺子、蒸年糕、走街串巷。
慢慢地。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