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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那条路……

作者: 敖华2010/12/22散文随笔

2007年下半年,煤炭湾至凤凰山的运煤线正式开通,煤炭湾段接富法公路,凤凰山段接富曲老路。对于名不见经传的战马地来说,算是百年难遇的大喜事,因为运煤线从站马地的村庄直穿而过,从此,这里与外界的联系更加紧密了。站马地是我的家乡,交通巨变令我兴奋不已。

作为人民教师的我,每次从后所乘车回家,虽然苦于没有直达车,往往要从富源城绕个大弯。值得庆幸的是富源县城至站马地这条城乡路上,定时不定时地跑着家乡的歪牌车,只要上了乡村歪牌,唰唰唰,一刻钟左右就到村口了。路上除了跑着歪牌客车,还有摩托车、电动车、农用车、轿车,当然,数量最多的是煤车。毕竟,这条路担负着后所和中安两镇的煤炭运输,有的运往羊尾哨火车站台,有的运往白水火力发电站,有的散销省内外各地。至从线路开通以来,车辆往来如梭,不分昼夜,热闹非凡。

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这话可说得不假,道理也很深刻。就拿我的父老乡亲来说,至从土路变成柏油路以后,他们好像都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很懒散,只满足于种好洋芋、玉米、小麦等传统农业,广种薄收,多劳少得,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现在很勤快,有头脑,思想意识产生较大飞越。有的开始种薄膜蔬菜,有的开始养大河乌猪,有的开始承包水库养鱼,有的开始承包山林开农家乐,有的承包石山开石塘,有的在路旁开修理店或洗车加水店,有的在村口开杂货店,有的骑着摩托车去打工,有的跑歪牌车送客,有的买农用车搞物资运输……村民们之所以敢甩手大干,就是因为交通便利,距离县城总共才十来公里,城乡贸易有着明显的地域优势。

至2010年底,才三年时间,家乡的村容村貌也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朴实无华的父老乡亲们,凭着内心的执着和务实的劳动精神,尝到了勤劳致富的甜头,家家户户的存折里多少都有些积蓄。近几年又赶上文明村建设的浪潮,村民们纷纷拿出手中的钞票,添上国家的部分补助,村庄也改头换面,像是刚出嫁的姑娘。村庄里的毛毛路和门前后院也打了水泥地板,房屋的外粉刷统一标准,下灰上白,比例恰到好处。遇上危房,国家按照平方面积有很高的补贴,于是新起高墙,新式设计,让住户住着舒心,睡着放心。家家门前都设计了小花坛,主人可以按照自己的爱好来栽种花卉,既保护了生存环境,又能提高农户的审美水准。卫生圈的兴建,政府免除审批手续,还有部分补贴,多数农户都兴建了卫生圈,扩大了生猪养殖。和卫生圈联系在一起的是新建的厕所,彼此相邻,粪便统一排放,非常卫生。沼气池的建设也接踵而至,卫生圈和厕所的粪便直接排入沼气池,变废为宝,成为烧水做饭的宝贵绿色能源,造价低而利用率极高,村民们觉得很实惠。有经济实力的农户,盖起了小洋楼,紧跟时代潮流,三室一厅一厨一卫,装修一新,高雅舒适。所有的建筑和设施,与村庄里的竹林、莎树、栗树、杨树相匹配,和谐自然,相映成趣。

从我记事起,八九十年代的家乡是很落后的。土基房随处可见,村内外一片脏乱,这里有鸡屎,那里有牛粪;这里有水塘,那里有土坑;这里码着一堆柴,那里放着一垛草。村民的穿着也寒酸,衣衫单薄,沾满泥浆或土灰;鞋子就更脏了,尽是秽物,不忍入目。怎能不落后呢?家乡那条路坑坑洼洼,山高坡陡,外面的货物很难运进来,村里的农产品很难运出去,给人们的感觉是致富无门、束手无策。于是,家乡那条路的新建和改造一直成了祖祖辈辈的心愿。

家乡路带给我的痛苦记忆很多,我就捡几件刻骨铭心的事例说说吧!用以记住那段特殊的村史,让后人更加珍惜幸福的现在和未来。

凤凰山岔站马地的入口 二百米处,以前是一个近六十度的大斜坡,山脚有一股地脉水汩汩而出,导致土路成了一滩烂泥。记得有一年,一位村民搞新房建设,请一名拖拉机手到富源城运沙子,车子到了泥潭处就再也上不去,车轮深陷泥浆,动弹不得。司机试图加大油门冲出泥潭,而他徒劳的努力,使两只前轮一个劲地打滑,轮子转得飞快,但就是不前行,反而溅出许多泥浆,像是公园节日里的喷泉,喷得司机浑身上下都是,连脸庞也没有放过,像是满脸的疙瘩或麻子,司机显出一副无奈状,面对热情的男主人,也就不好发作。不一会,男主人的儿子拉来了一头膘肥体壮的老黄牛,并带来了一根牢靠的缰绳,其用意不言自明,主人是想靠畜力将车辆拖出泥淖。一切准备就绪,儿子拉着鼻绳,男主人用荆条拼命鞭打着黄牛的后臀,司机认真地掌控着车辆的方向。刚开始的时候,黄牛因畏惧主人的暴力,四蹄竭力向前迈进,挣扎了好几分钟,老牛最终也只能迈出一两步。看到车轮向前移动寸许,主人认为希望在即,生怕老牛打退堂鼓,于是继续牛臀加鞭,力度比先前更猛烈了些。老牛拿出吃奶的力量继续挣扎,似乎在与敌人作同归于尽的搏斗,两只前腿都已经跪在了地上,好像在请上帝帮自己一把。它已经很可怜了,主人还以为它在偷懒,荆条变得更残暴了,可能是老牛的痛苦已经达到了忍耐极限,它只好冒着被肆无忌惮的主人痛打的危险向后退了回去。牛虽然退了回去,但手扶拖拉机并没有立即停火,皮带盘仍然转得很欢,还发出嗡嗡嗡的急促声。只听司机惶惑地急吼:“不好!不好!”随着司机的喊声戛然而止,惊险的一幕出现了,黄牛柔长的尾巴被搅进了急速转动的皮带盘,黄牛的挣扎状令人苦不堪言。司机迅速熄了火,转盘还是转了几十圈才停下来,等现场鸦雀无声,黄牛的尾巴已经摆脱转盘的蹂躏,不好的是长长的一节尾毛断在了绞盘里,牛尾的后半部分脱了一层皮,红红的,还有鲜血渗出,亲临现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最难过的,当然还是喂养它的父子俩。

凤凰山山脚的泥潭再往前一公多里有个弧形的大弯,旁山上的松林非常厚密,属于凤凰山的主峰,是本县掩埋死刑犯的地方,阴森恐怖。就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刚好给抢劫犯以可乘之机,那些提着脑袋玩命的不法之徒常常就隐藏在森山老林,一旦有孤身或弱势群体出现,老弱病残孕,一个都不会放过。记得我的一个堂大伯,一天从县城赶集步行回家,行至此处便惨遭毒手。大伯描述到,他的双眼被歹徒从身后用黑布蒙上,双手被向后反剪,自己的背篓被劫走,衣兜也被翻了个遍,总共被抢走四百多元的物品和四十三元五角的现金,这在当年是全家大半年的收入啊!钱财被洗劫一空也就算了,问题是大伯的那双胳膊医治了一个多月仍有麻木酸痛之感,这不能不激起全村人对歹徒的痛恨和对受害人的同情。

光拿他人说事,别人可能会认为我在虚构故事,一派胡言。接下来,我也说说我和姐姐的幸和不幸吧!有一回,我和姐姐背着洋瓜去县城卖,走到大转弯的时候,突然从森林里出来四个彪形大汉,我和姐姐都很害怕。还好,学校老师在思想品德课上曾教过我一些自我保护的常识,我灵机一动,迅速回过身去,朝后边看不见的来路大声喊:“大家走快一点,你们怎么那么慢呢!”正当歹徒们立在原地迟疑之际,我和姐姐迅速走过大转弯,接着跑步前进,五分钟后,我们才完全摆脱危险地段。这一次的遭遇,虽然有惊无险,但是对于两个未成年人来讲,不亚于死里逃生。从此,若没有三四个搭档,我再也不敢从那道鬼门关经过了。

除了上面讲述的两段路,最令人头痛的就数村后的烂泥塘了。这一段的地质也很特殊,近二十米的路段全是紫沙,一年四季都有二指宽的清水从路上流出来。村民的运输又都是靠牛车,铁轱辘的压强又很大,泥塘越撵越深,最深处居然有一米多。每到一年收洋芋和玉米的季节,恰恰雨水多,隔一天甚至几个小时就下一阵雨,而山地离村庄有两公里左右。若是完全靠人力来搬运,肯定要忙到牛年马月,那绝对是吃亏的买卖。算算成本,觉得用牛车运庄稼要合算些,于是,牛车还得继续派上用场。想起牛车拉着庄稼过村后的泥塘,我至今在内心还会感到一阵酸楚。每年搞收割,我家是这样安排的,母亲和姐姐整天在地里劳动,我和父亲在运输时间之外才协助她们。一旦牛车装满,我和父亲就一起护送牛车回家。平坦路段,父亲有意让我拉着牛绳,学学赶牛车的本事。作为农村男孩,如果不会赶牛车会被别人笑掉大牙。牛车一到房后的烂泥塘,父亲赶紧接过牛绳自己牵,因为他对泥塘里的情况一清二楚。哪里有淤泥,哪里塘子最深,哪里是夹槽,哪里有老树根,父亲如数家珍,不过,这些都是父亲吃过苦头后才会有的收获。车轮陷得太深,我和父亲赶紧用锄头刨稀泥,以此减轻牛车的阻力。然后,我用竹棍猛抽老牛,父亲走入稀泥,扶在肮脏的车轮上使劲向前推。老牛被折磨一通仍然不能前进,我也只好步入泥潭了,父子一边嘴上大声吆牛,一边用双手推车轮。若还不成功,只好搬下一部分庄稼放在路旁,等牛车走出泥塘后,再将路旁的庄稼拾上车。之后,稀泥装饰过的父子才能赶着一辆稀泥装饰过的牛车尴尬进村。

如今,那些心酸的现实已经成为过往。光滑的柏油路清洁宽敞,奔跑的车辆欢快自如,来去无防。凤凰山大转弯一带,有老板投资建了煤场,电煤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再也不会有抢劫事件发生。村民若去赶集,乘坐歪牌车马上就到了富源;事情办理好,乘上车马上又到了村庄。家乡那条路的改变,使村庄的容貌和村民的精神状态都有了很大的改变,一变带万变, 每一次变化都是一次很大的进步。以前,我听到旁人说起站马地的路很难走,心里感到很自卑,觉得站马地人好像五官不全或低人一等。现在说起站马地的路,人人都竖起大拇指,我也感到很自豪。想起家乡那条路,我眼前便会出现一匹骏马从地上站起来,沐浴着阳光向前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