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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练习簿

作者: 春衫2010/12/21散文随笔

当我一路奔向目的地的时候,忽然有一束阳光出其不意地穿越了我的内心,在那一刹那人声喧哗立止,红尘滚滚猝息,让我不由得稍作停顿。

我想为什么不能为这束阳光稍为停留哩。为什么不能为这书籍以外的所谓生活真实来一次幻想的练习哩。于是,我把自行车锁在一旁,就在书店外面的石阶上犹犹疑疑地坐了下来。

书店正面对十字路口。各种车辆喧嚣交错穿行。年轻衰老幼稚的人们彼此擦肩而过,他们各自拥有着一段时光,都在合乎常理地散发出他们肉体应有的光泽。他们的生命轨迹彼此难有逾越,一路走来各安天命。在这样的人世生活中没有我们力图展望的明天,只有当下的家常情节,平实但无味,细密却冗长。一个人的幼稚注定成熟,一次爱情没有谁去痛哭,每一种命运他们都毫无怨言地走向结局。

在这个时间里,我的面前走过一个面容平淡的怀孕的少妇,她的身后数步之外走着一个目光迷离的男人。看来他们彼此完全陌生毫无关联。

而在我的时光练习簿里这个面容平淡的少妇的命运有了奇异的变数。

她在一场爱情中劫后余生。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她自认为的无与伦比的爱情。这场爱情有着所有生命爱情中的令人心碎的时刻,她现在只是破碎着活了下来。她努力着不再怀念,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其实正在延续这爱情的续幕,这一幕将直到她生命的终了才能落下真正的帷幕。

在我的时光练习簿里,没有任何人包括她自己,会知晓这爱情的始末。她想不起来这爱情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了。她只觉得他的目光身影早在多少年前就有了摇曳。或许就在暮云春树的那一天,一群人一丛目光中,就有一束眼光闪过来,在她的目光通道里无声地递了过来。她好像是笑了笑,当时。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也或许是在某个情思凝结的俄顷刹那间,阳光从某个命定的方向泼洒过来,而恰恰他的背影路过,被毫无悬念地剪了下来。后来她在做什么想什么都已无关紧要,关键是那个背影投了过来,也投进了她生命的幽幽暗流。

现在她平淡地把她生命的某一段托付给一个自己也茫然失措的人。这一切都因为她曾历经爱情,她在痛苦与幻想中收住脚步,回转头来投向了一个无法回避的命运的怀抱。

在我的时光练习簿里,少妇身后的那个男人正在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他正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这个少妇,他的命运也与她紧相尾随环环相扣。他的一生就是在和她的背影做着一场旷日持久没有尽头的思念。从他见到她的那一刻起,那种思念就根深蒂固。在他的命运里他追随着她,如影随形,可是在生活的路途中她却永远是他的路人。

就这样,在我的时光练习簿里,在这人世的十字路口,两个毫不相关的人在作一场命运的虚构曲折。

在一转脸间,我看见了曾经是我的时光练习簿中的一个人物,从另一个路口阔步走来。在我的那个虚构的世界里,他是一个让人同情的恶棍,一个漂亮的好色之徒。作为一所中学的体育老师,他和他的一个又一个的女学生发生爱情,并最终致使其中的一个怀了孕。但正是这个女生的自杀,才使得他锒铛入狱。我说他是个让人同情的恶棍,不是因为他长得很帅,那是因为在狱中他总是痛哭流涕,总是说他和她们之间的感情就是爱情。但是我想他最终能记住得永远只是她们鲜活稚嫩的身体。

而其实在真实生活中,他仍然逍遥自在。因为当年他带着那个为他怀了孕的学生,逃离了那个时代的生活现场。后来许多年后他又悄然返回家乡,并且办了一家规模较大的饲料厂,这使得他看上去很像一个成功人士。当年他回来的时候是孤身一人,而那个女学生却不知所终,她的下落我们也就无从知晓了。

现在那个真实的家伙就在我前面的数十米处,晃着成功人士的庞大身躯阔步走来。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他曾经的一段生活景象被我描画了一番,在文字里散发出令人恍惚的气息。

那么谁更真实一些,是他的“他”?还是我的那个“他”?因为我的虚构他追随着自己的命运却走向了另一个弯道。在虚构中他最终结束了自己的命运。而在真实具体的生活中他仍在阔步前进。

在这一生活场景的另一路口,又一个女人衣装整洁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过。她太过稔熟的面孔让我毫不费力地就把她从记忆深处里捞了上来。她在某一时间段里和我的一个朋友完成了一场真实非虚构的夫妻生活,并且有了孩子,这具体的生活象征。即便如此她仍然和她的初恋对象保持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关系。对此我只能说她可能有着顽强的初恋情结。在我的时光练习簿里,我无须虚构这场婚姻如何分崩离析的曲折细节。在我的无数次的虚构想象中她都不可能做的事情,但这长久迟疑后的最终结果她还是重重地踢了生活一脚。她打败了我关于她的生活未来的种种虚构。现在她又真实地从我的身边擦身而过,留下一股强烈地生活气息。

十字街头依然人头攒动众生纭纭。我看到他们最终的外壳,衣着光鲜或是猥琐,表情或是羞怯或是从容,连他们肉体的波纹,这表情的涟绮也清晰可辨。可是我却无从了解他们个人生活及命运。

我回过神来,看见一个家伙正在从容地鼓捣着我的自行车锁。我的那辆车虽然破相百出却用了一把非常漂亮坚固的锁。我饶有兴趣得看着他。我身边的几个头发花白或全白的老太太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我,目光很是迷惑不解。她们眼见过我把这车锁在栏杆上又十分确定地坐在她们身边。

那是个很有趣的年轻人,除了头发有些凌乱以外,别的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关键是他的神情非常专注,这就很有趣。我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掏出钥匙用力地晃了晃,钥匙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那个年轻人终于抬起头来很从容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鼓捣着我的那把锁。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错眼间,却见他直起身来,手里正拿着我的那把锁,原来他终于打开了它。他向我扬了扬锁,又弯下腰麻利地锁上了它。

当他再次直起身的时候,竟然把自己手里的一大串钥匙笑着朝我晃了晃,然后一转身非常坚定地离开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