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手帕
我忽然对两块手帕充满了怀恋,虽然只是很普通的两块。
70年代,在乡村长大的孩子是不兴用手帕的。有了鼻涕往袖口上一抹就了事。大部分小伙伴都是这样,没有谁笑话谁,有时候把袖口抹得上膏,还是习惯上往上面抹,抹得脸上像鸡拉过大便。
那是,我鼻涕特别多,小伙伴因此送了我一个绰号:“鼻涕虫”。一直到小学五年级毕业时村里的小孩还有大人都这样还叫我。我很恼火,打得过小孩我肯定要捶他一拳,打不过的也要回骂一句他的绰号,结果往往会换来一顿皮肉之苦。
很羡慕那些有手帕的女生,感觉她们很洋气。我对有手帕的同学有一种天然的敬意。也期盼望自己有一天有属于自己的手帕。连手帕的样式和颜色我都谋划好了。
我给母亲说过一次,说我要有自己的手帕,可母亲没把正眼瞧我就拿扁担出去了。我感到很沮丧。那天下午轮到我放牛。我把牛栓在一棵大枫树下,用一根柳树鞭子狠狠的抽打了半天。打得老牛团团转,哞哞直叫。这个下午,我硬是没有让老牛吃上半根青草。
同桌一个叫海军的有一块手帕,海水的颜色。海军长得脸白白的,他母亲是位教师。我们班就他有手帕。我们很羡慕他,也喜欢很他玩在一起。有一次,他在手帕上喷了几点香水。上课当他把手帕拿出来擦鼻涕时,一阵香气飘了过来。同学们忘记了是在上课,都把头投向海军。海军故意把手帕张开,然后用折被子的方式把手帕折成一正方形,漫悠悠的放到上衣口袋。我看到我们的数学老师也抽了几下鼻子。
回到家里,我又和母亲说,我要手帕。母亲正挑一桶水回来。她把水倒进水缸,手帕手帕,你二姐现在都还没有!母亲对我怒吼。
我一想也对,我二姐长我四岁,读初中一年级了家里都没有帮她买手帕,还不要说读小学三年级的我。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再去想手帕这件事了。我也不去羡慕海军,有手帕有什么了不起,我有袖口擦鼻涕更爽,左边袖口脏了用右边袖口擦,右边袖口脏了再有左边袖口擦,想到这个我竟然还有了点得意。
姐姐是在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用上手帕的。姐姐的手帕是一块纯白的,手帕的一个角绣了几朵淡雅的腊梅。这块手帕还是外婆从吉安市区帮她买回来的。姐姐每一星期从学校回来都很认真的有肥皂擦洗她的手帕。她洗的时候我喜欢蹲在旁边,帮她换换水什么的。姐姐洗玩后就把它拿到屋后一个向阳的地方晾晒。姐姐挂在一棵灌木上。她没有离开,我也没有离开。
母亲忽然要姐姐去菜园割青草喂猪。姐姐对我说,乐乐,里帮我看一下这块手帕,不要让风给吹走了。我一股脑儿点头说好。姐姐背着竹篮走远了。我看到这块洁白的手帕在灌木枝上飘拂,像一只洁白的蝴蝶。
我忽然一个喷嚏,打得全脸是鼻涕。看四周没人,我赶紧拿起那块洁白的手帕往脸上擦,擦完后慌慌张张挂回去。我突然感到很害怕。姐姐回来看到手帕上的鼻涕肯定会骂死我的。
我在灌木树旁徘徊了很久,决定还是帮姐姐去洗一下。
我刚把手帕放进脸盆。姐姐就跨进门槛,说她忘了带镰刀。姐姐看到我手里的手帕,尖叫了一声,怎么回事?我很紧张,但我还是骗了姐姐,我说是风吹下来的,手帕上面沾满了土粒,我拿来洗洗。姐姐很高兴,说,弟弟,我下次有了钱肯定帮你买手帕。
姐姐读到初二的上学期就没有去读了。她到父亲开的一个店里帮忙,后来她又和村里的几个女孩去了广东。
几年后,我也上初中了。一上初中,我发现有手帕的同学很多,特别是我的同桌润根,竟然有两块手帕。他很看不起我,特别是我喜欢流鼻涕。同学依然叫我的绰号"鼻涕虫",那个时候,我喜欢班里的一个女孩子。我一走过这个女孩子的身边,他们故意大声叫我的绰号。我很沮丧、无奈。
我读到初二下学期某一天。姐姐从广东回来,胖得让人不敢认。姐姐从包里掏她买回来的很多新鲜东西,我发现姐姐竟然给我买回来了两快手帕:一块是洁白的,一个角上几簇水;一块是青色,很普通的田子格花案。除了这个,姐姐还给了我一包面巾纸。这可是我在大饭店里才看到过的面巾纸。这包面巾纸有红黄紫绿四层颜色。姐姐告诉我,你的手帕脏姐姐帮里洗,面巾纸也是给你擦鼻涕用的。
有了手帕后,我感到十分自信。周日晚上我回到学校,我就给我喜欢的那个女同学写了第一封情书。
姐姐给我面巾纸我一直珍藏在我的一个皮箱中。
前几年,姐姐回娘家。姐姐吃完饭后找不到面巾纸擦嘴。我才想起我皮箱里那包珍藏许久的面巾纸。我把它拿出来,姐姐说这纸怎么这么粗糙,擦屁股都不太合适。姐姐勉强从里面抽了两张。我很怅然,但我没有告诉她,这是她曾经买给我的那包面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