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雪
冬天又到了,又该下雪了。每到这个时节,我便想起了故乡的雪。
孩提时,常听母亲说:挨到十月,刮风下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阵儿雪下得比现在早,农历十月里,真就有雪下;那阵儿雪下得比现在多,一冬里少说三、四场;那阵儿雪下得比现在大,漫过木屐的时候占多数。
故乡的树叶一枯黄,乌云趁太阳不在时,就把雪生产出来啦。看那雪花儿,一点点,一片片,一朵朵,一群群,象温柔的棉絮,象美丽的鹅毛,象翩跹的蝴蝶,象圣洁的花瓣,……她们在北风的鼓动下,成群结队,你追我赶,纷纷扬扬,漫天飞舞,令人眼花了乱,目不睱接。她们象天宫下凡的仙女,把浩瀚的天空当作宇宙大剧院,正为城郭人间上演一场超人类的天宫舞蹈哩!累了,她们便跑到山上、树上、房子上和广袤的田野里歇息去了。约摸两袋旱烟的工夫,整个故乡骤然间变成了一个银光闪闪的世界!故乡的那座山变得活象一尊玉雕般的大佛,故乡的田野仿佛盖上了厚厚的洁白的毯子,故乡的一幢幢房子奇迹般地戴上了一顶顶玉白的休闲帽,故乡的一棵棵树木宛如一个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令人如痴如醉,浮想联翩。
故乡的雨总是喜欢表现自己。每每来临,动作很大,风起云涌,雷鸣电闪,把瓦片儿敲得叮嘣叮嘣响,好象做点事生怕人们不知道。故乡的雪就不一样。她们象饱满的谷穗总是低着头,从不张扬自己。每每来临,默默的,悄悄的,轻轻的,飘飘然然的,潇潇洒洒的,既谦和又娴静。她们唯恐打搅了人们,打搅了沉寂的田野,打搅了静卧的山丘,打搅了冬眠的动物们和植物们。作为回报,鸡们不叫了,鸟们不叫了,牛们不叫了,狗们不叫了,人们的说话声也压低了,仿佛整个动物界正齐刷刷地欣赏抑或效仿她们的谦和和娴静。
在故乡时,最初存入我记忆存储器的那场雪,整整下了两天一夜,积雪有一尺多厚。大人们缩在家里围着柴火盆烤火,我和小伙伴们却在门前屋后追逐、嬉闹、撒欢,浑身热乎乎的,难怪常言说,冷的是不干活的人哩。大伙一会儿堆雪人,一会儿打雪仗,一会儿摔跤,反正雪团打在头上不疼,人摔在雪地上也不疼。有个大点的娃子板眼多,提出新玩法:比一比,看谁站的地方雪下得多。于是,大伙儿都不甘落后,捧的捧,扒的扒,有的甚至跳跃起来,把正在飘舞的雪花往自己面前拦截,还焦急地对雪花说:“快往我这下,快往我这下。”场面热火朝天!狗娃说:“我这里下得最多”,熊娃说:“我这里下得最多”,……大伙儿叽叽喳喳,争来争去,直到天黑也没争出一个名堂。回家后,我问母亲:“哪儿雪下得最多?”母亲一听笑呵呵的,她抚摸着我的头说:“傻娃子,哪儿也不最多哪儿也不最少,你看哪儿最多哪儿最少?”我说:“都一样多,对吗?”“对呀!”母亲认真地说:“雪是最公平的。不论是哪里,不论你是大人还是小孩,不论你是富人还是穷人,不论你是官还是百姓,她们都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她们都给予,而且给予的都一般多。”停顿片刻,母亲又说:“雪把公平洒向大地,雪把公平留在人间。你长大以后,为人处事也要学着象雪一样。”她老人家的谆谆教导至今仍活跃在我的记忆中。
故乡的乡亲们常说,雪是天上的肥料,最有营养,庄稼、草木最喜欢。看着鹅毛大雪覆盖在小麦、大豆的身上,乡亲们都乐呵呵的。听他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瑞雪兆丰年”,他们把这句话当作了见面语、祝福语和抒情语。母亲看见瑞雪飘落在她精耕细作的菜园子里,笑巍巍地说:“这下好了,明年有菜吃了!”小时候,我常帮母亲把空地上的积雪铲到枣树、桃树和杏子树下,堆在树根周围。母亲说,雪肥养树,果树被雪一捂一润,来年的花开得多,开得好看,果子也结得多。
故乡的雪象是宇宙的白衣天使,每到冬天这个时候,她们正好从别的星球巡回到了地球。她们细心地为地球抚平被滥砍滥挖留下的道道伤口;她们为地球上的动物和植物而毫不留情地杀死害虫。她们来了,被污染的江河湖泊得以净化;她们来了,大地上弥漫的废气得以冲淡,……她们百分之二百地履行着自己神圣的职责,她们舍身忘己地维护着地球的利益和人类的利益。故乡的人都说,雪的心地善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故乡的春天打冬天里来,冬天与春天犹如好兄弟;故乡的春雨从雪花丛中来,雪花与春雨犹如好姐妹。故乡的自然相谐,冬天与春天,雪花与春雨就象兄弟姐妹;故乡的人与自然也相谐,人人都爱雪花和春天。当春天弟弟还在休眠的美梦中编织春天的故事,雪花姐姐便默默地任劳任怨地忙碌着把大地滋润,把准备返青的小草、花木和庄稼浇灌,还把河沟、塘堰盛满,为春天弟弟的万紫千红事业夯实基础。当春雷响起,雪花姐姐便代表冬天,以特别的方式出席盛大的冬天与春天交接仪式——飞雪迎春到!有时候,春天弟弟揉揉眼睛索性再睡一个回笼觉,雪花姐姐不忍心叫醒春天弟弟,又不能撂挑子走人,只好延长工作时间,在春天的岗位上帮春天弟弟顶一顶班。于是,雪花姐姐在春天里又要加演一两场天宫舞蹈。待到河边的柳枝儿露出微笑,东方的朝霞开始泛红,雪花姐姐就和春天弟弟说再见。
故乡的雪哟,我多想能再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