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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在灯火阑珊处等候

作者: 廖小芳2012/06/10伤感散文

暗沉的天空,偶尔飘过一、两片断云,孤寂的飞鸟,不时传来一两声尖锐的哀鸣。我一步一步在暗蓝、幽深的水里艰难的、缓慢的前行,落寞的寻找你的身影。当我一次次奔向那与你相似的背影,又一次次落寞而归。我时常看着秋天的落叶发呆,时常盯着路旁暖黄色的灯光不肯离去。那个会预言未来的巫师呢?你在哪儿,请你告诉我要去哪儿才能找到她?

我是柏若雪,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呆着,没有别的小孩那份叛逆,一直是众人眼中的“好孩子”。

那天早晨,天还没有亮透,在冷蓝色的天空上面,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残留的星光。我安静的走在上学的路上,带着耳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尚未发现头顶开始闪现出白寥寥的火光,耀眼的几乎灼伤人的眼球。凄厉的雷鸣声此起彼伏,一场大雨就这么不期而至,彷如天空的一次哭诉。

这一刻对我来说,是一个几乎有一个世纪般长的慢镜头。我把书包顶在头上,在雨中奔跑起来,一辆汽车朝我驶来,缓缓地、缓缓地越来越近……突然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传来的是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沉重的彷如黑色的悼词。我手中的伞如一片落叶飘向了路边,我的脑袋中不断有鲜红的血液涌出,随着“嘀嗒”的雨水一圈一圈的氲开,像盛开在水面的蔷薇。我感觉不到痛,只觉得视线一点点的模糊,直到变为漆黑一片。

在这深冬的清晨,整个街道都还是一片寂静,仿佛被浓雾浸泡着,没有一丁点声响。我全身浮在雨水里,身体越来越软,渐渐地失去了依托。只感觉血毫无眷恋的从体内奔涌而出,直至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时,我才隐约听到救护车撕心裂肺的响声。那时唯一的反应就是:我还不想死,我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在一片嘲杂的人群声中,我被一群白大褂推上了车,然后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浓雾里。

“你女儿的眼角膜严重受损,若没有合适的眼角膜源,那么……”医生低沉晦暗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你给我开玩笑吧!适可而止吧,不然我会生气的”母亲对医生说着,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我能明显感觉到她那种震怒之下的颤抖,她在害怕么。可是当她看到医生那凝重的神色,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了,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唯有死死的拉着医生的衣角,就如拉着一根救命稻草般,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医生,求求您!救救她吧。若雪她是那么听话的一个女孩,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老天,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她,她是那么乖巧,那么安静的。你让她如何忍受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母亲那原本温柔甜美的嗓音,此时却沙哑得像是七十老妪的声音一般,沧桑的让人想哭。

“当然也并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找到了合适的眼角膜的捐献者,我们就可以进行手术,你女儿的眼睛也将复原。”医生的声音平淡的传来,没有一丝波澜,透着一种看遍人生百态的无奈。

“那用我的可以吗?我愿用我的眼睛来换,我已经活了这么久了,而她还年轻,只要她好,我就好。”母亲的声音里满是一种对女儿即将重见光明的喜悦,全然没有自己即将失去光明的恐惧。难道你不害怕吗?不怕因为看不见而摔跤吗?然而,这微弱的光线飞快的消失在天空里,她那如此卑微么愿望也因医生的几句话而变成了奢望。

“对不起,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是我们是不能摘除活体器官来救人,这是犯法的。”黑暗中我听到了她那无法压抑的呜咽声。她将用怎样的勇气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啊!

该怎么形容自己所在的世界呢?逼仄而潮湿的医院里偶尔传来一两声低低的哭泣声,惨白的墙壁上留下了被蜘蛛网斑驳的印记。心中是一种满当当的压抑感。就像是棉絮,横亘在血管里,阻碍着血液的流动,压抑得让人几乎窒息。

每一个生命都像是一颗饱满而甜美的果实。只是有些生命被消耗太早,露出了里面皱而坚硬的果核。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灰尘落地的声音。其实从失明以来,我的情绪并没太大的波动,母亲细致如微的照顾让我并没有感觉到失明后的不便与悲哀。

心情的变幻其实是一个看似缓慢却又无限迅疾的过程,从最初美好的花香和鲜艳,到最后枯萎的零落成泥。冬日的阳光暖洋洋地从窗外射进,仿如柔软的、毛茸茸的羽毛,轻拂着我有些苍白的脸庞。心情也犹如这天气一般不再那么沉重。

我一个人悄悄的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想去倒一杯水喝。可是才刚走出去几步就被一张凳子给绊倒了,紧接着是花瓶落地的碎裂声。那几朵鲜艳的花,凄惨的躺在地板上,在冬天这样灰蒙蒙的天气里,显出淋漓的过分的鲜艳。花瓶的碎片刺入了手中,皮肤上立刻张开一个口子,像是一张嘲笑的脸。那一刻,我终于哭了,那是出事以来的第一次哭泣,不是因为手痛,而是一种对未知明天的恐惧。所有一切悲哀的、心疼的、怜悯的、同情的表情,像是各种染料被倒进脑海,把青春的每一扇窗都染上了凄靡的色彩,然后渐渐被自悲吞噬得只剩下一片黑色。

人在黑暗中总是特别容易害怕、孤独。我一个人蹲在地上,抱着双腿,使劲的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但那无法抑制住的眼泪和不住颤抖的身体,泄露了我的害怕。“我要瞎了吗?我再也看不见了吗?我的世界还可以有阳光吗?他们会怎样对待一个瞎子呢……”各种思绪在脑海里横冲直撞,像是一个找不到出口的猛兽。我使劲的砸着我触手可及的物品,我拔掉手上的针头,在病房里跌跌撞撞的乱转,好像唯有此才能缓解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安。

母亲从外面跑进来,紧紧地抱着我。“别怕!妈妈在,妈妈在,相信妈妈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妈妈的身体就像秋天的黄叶,单薄的让人心颤。

“妈妈!我怕!我不想看不见,我害怕别人怜闵、嘲讽的目光……”我在那忏弱但温暖的怀抱里放声大哭。而那一刻,刚开始所产生的一切思绪都消失了,连一点残存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只余下满满的信赖与安心。我在她的轻声安抚中进入了梦中,依稀中听到她说:“无论如何,我都会治好你,相信我,相信我……”那声音是那般决绝与凄凉,透着一种誓死如归的苍凉。

连续的黑暗让我的心情越发不能平静,情绪也变得更容易激动,我变得敏感、脆弱。总喜欢莫名的流泪,无言的沉默,这一切都无休止的折磨着我的母亲。其实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但我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我害怕孤独,害怕哪一天连你也忘了我的存在。

翻滚的光线终将吞噬天空中的最后一屡阳光,或许你是真的累了、倦了,你用你那沙哑的嗓音,无情的说:“我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你也当没有我这个妈。”你决绝的转过身不再看我。

“妈妈别走好么?别走、别走……我怕”。我拼尽一切全力的想要留住她。

“真的太累了,我已近负担不起你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吧!恨我也好,怨我也罢,都无所谓了。”“碰”的一声关门声,拉回了我的思绪。“走了么,终于连你也抛弃我了,是啊!我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也许你根本背负不起。”说不出是错愕还是忧伤,只是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在回响“我恨你、恨你……”仇恨成为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冲出病房的你就像一个断线的木偶,坐在椅子上任眼泪无情的肆虐。

我在你的搀扶下渡过了一个深秋,而在这一刻汹涌而来的,是你导演的让我没有还手之力的寒冬,心中残存的不知道是恨还是痛。

冬天正午的太阳光很斜,树木都被拉出长长的影子,如同原始森林里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古木,剪不断,理还乱。其实人活着都必定要有一个信念,而对你的怨恨则成为了我当时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我要让你明白,没有你我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果然,上帝像是为了补偿我一般,你离开我的第二天,我接到了医生通知,说是有人自愿捐献眼角膜,可以马上进行手术了。那一刻我异常兴奋,但我明白那种快感不仅仅来自于眼睛即将复明,更大程度上是一种对你报复的乐趣。

几天后,我病愈出院,但你却始终没有再出现。我跟着父亲回到家,拉开家门,隆重的雾气朝屋里涌去,屋子里静得没有一点儿声响,冷清的犹如一座孤冢,潮湿的地面和墙,小小的窗户,光线几乎弱得看不见。大概好一段时间没人打扫了吧!你真的走了,不要我了么,我现在已经好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呢?我不经意的吸了下鼻子,用手背抹去了那不听话的眼泪。

邻居家此刻正在播《妈妈再爱我一次》,电视里回响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听着这首你不止一次唱过的歌,我发现自己就像一个小丑,一个被自己母亲抛弃的可怜虫。我想要恨你,可是我却忍不住的要想你,你还好吗?

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灰蒙蒙的务气笼罩着整片天宇。这时,一个警察来到家中说:“你好!你的母亲于十天前自己撞上一辆汽车身亡,并且身上有一封将眼角膜捐赠的遗书。另外,听医院说,患者经你母亲的捐赠已于今日康复出院,他非常感谢你母亲的救助。”心痛,如排山倒海般的击向心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警察的话犹如一把冰冷的刺刀,深深的刺入了心脏的最深处,太阳穴有一种针刺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刽子手,用自己的懦弱、胆怯去结束了母亲的生命。渐渐地我感觉自己的手变成了血红色,不断的滴下红色的血液,让有些空荡的房屋变得恐惧、森冷,我杀人了,杀了自己的母亲,我所用的是一把无形的利剑,杀人后仍可得到许多人的同情。我明目张胆的用你的眼睛看这个有些苦涩的世界,你让我情何以堪。

阳光犹如一个调皮的孩子,灿烂得将一切都照得清晰可见,让所以试图掩盖的事实都无处遁形,究竟是什么样的勇气让你无所畏惧的迎上那疾驰而来的汽车,你会痛么?会害怕吗?妈妈!答应我,不要离开好么!我知道,你一定还在灯火阑珊处为我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