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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重温之赛豹

作者: 戈声2012/06/03散文随笔

旧梦重温之 赛豹

“赛豹”是农场连队里看羊圈的一条狗的名字。那真是“狗如其名”,长得威猛高大,人见人怕。赛豹虽说不是什么德国名犬——牧羊犬,只是条草狗,但长得也很有样,七十来公分高,一米来长,全身乌黑的皮毛,只有额上有几点白色的毛,双眼炯炯有神的,透出点凶光,两只大大的耳朵是垂着的,很威风。赛豹很凶,凡是它不熟悉的人想要靠近羊圈,它会虎视耽耽地望着你,嘴里不住地发出低沉的“呜呜”的声音,吓得人们不敢靠近,只有叫上熟悉赛豹的人才能带你过去。有了赛豹,这羊圈也就安全了,再也没出现过羊被盗现象。

赛豹很通人性,它明白自己的职责,所以它只是在羊圈巡逻的时候凶,在连队里游荡的时候并不厉害,一般你不去惹它,它不会主动来攻击你。只是这条狗太高大,人们见了它总有些害怕,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开它。

可它也有伤人的时候。那羊圈在连队营房的北面,我们要去北面的农田劳动,有时要经过那羊圈的边上,那赛豹就守在那里,人多时不怕,狗不敢咬人,人少时就得当心。一天,一个女职工一人提早下班回来,经过羊圈,她仔细地看了看,没发现狗,就大胆的往前走。谁知赛豹并没有离开羊圈,它不知在哪里休息,当它听到有人经过的声音,就悄悄地溜了出来,从背后冲着女职工猛叫。女职工一听狗叫,吓得拼命往前跑。她这就犯了个错误:凡是遇见狗冲着你叫,千万不能惊慌失措地跑,你一跑狗就在后面猛追,你跑不过狗就往往得挨上一口;反之,你不跑,站着不动,狗也不敢轻易下口,相持一会儿,你慢慢离开,狗叫了几声,它也不敢猛追,往往调头而去。这女职工一跑,小腿肚上就挨了一口。女职工哭着回了家,告诉了她丈夫。她丈夫姓吕,一听可不愿意了,提起一把坎土曼就去找赛豹。

赛豹正在羊圈附近游荡呢,没想到有人会来寻仇。那老吕一见赛豹抡起坎土曼就打,赛豹退后几步冲着他就猛叫,露出那白白的尖利的牙齿,两眼发出凶狠的目光,令人胆寒。老吕一来长得身材高大,浑身是劲,二来报仇心切,三是手有坎土曼,哪把这条狗放在心上。几个回合斗下来,老吕的坎土曼终于敲落了赛豹的两个门牙。赛豹逃之夭夭,老吕抗着坎土曼得胜回家。却不知这下赛豹可和老吕积下了冤仇。

当天夜里,赛豹不知怎么竟会找到老吕的家(也许靠的是它嗅觉灵敏的鼻子吧),就坐在他家门口嗷嗷地叫了一夜,搅得他们一家没睡上一个好觉。老吕恼火了,提着坎土曼出来,那狗一看见老吕就跑。老吕一关门,赛豹又回来叫。第二天一早,老吕起来开门,那狗竟然还在门口坐着,一见老吕,又冲着他叫,真弄得老吕哭笑不得。就这样连续折腾五、六个晚上,赛豹大约认为报了仇,终于离开了老吕的家门。但它对老吕的恨却始终不忘,每当见到老吕就要去咬,直到两年后它还没忘记这仇。

我也害怕赛豹(凡大一点的狗我都害怕),但那事发生的两年后我却一度成为它的新主人。那一年连队派我去瓜地守夜,我用自行车驮了点行李去瓜棚见瓜地班班长,便见到了赛豹,它被一条铁链系在瓜棚的一根柱子上,见我就冲上来叫了几声。我看到它便后退,班长笑笑说:“别怕!”拉着我走到赛豹跟前,赛豹闻闻我,不再吱声。班长临走前嘱咐我,别忘了喂狗。那一年的夏秋天,赛豹就一直陪伴着我。

瓜棚是树枝搭的,上面盖的也是树枝,下雨就漏,好在新疆下雨很少,问题不大(但偏偏这一年的夏天这里连着下了三天两夜的大雨,几乎家家漏雨,冲跨了好多土房子,那两夜我守夜可倒霉了,别说睡觉连衣服被子也淋湿了),门口挂了一块帆布作门帘。瓜棚有三平方多一点,两条板凳,四块板子就是个床,支了个蚊帐,蚊帐上盖了块塑料布。我和赛豹就把这里当作了家。

班长走后,我给赛豹煮狗食,那是哈密瓜煮玉米糊,搁点盐,赛豹吃得挺欢(其实我想挺难吃,只是它饿了只有吃那玩意儿,我也没法改善它的生活)。

瓜地离连队较远,有三四里路的样子。夜来了,天黑黑的,满天的星斗在天空闪烁, 远处的白杨林、沙枣林黑压压的像卫兵似的排列在那里,微风吹过林带发“嘘嘘”的声音和虫鸣声混在一起,仿佛在演奏一支美妙的奏鸣曲。空旷的大地上,只剩下我和赛豹,我孤寂地坐在瓜棚门口,马灯挂在瓜棚上,发出昏暗的光,照在我的身上。赛豹静静地趴在我的边上,欣赏着这绿洲之夜。我已经不怕赛豹了,这个夏天赛豹成了我的密友。

赛豹的听觉很灵敏,而且能分辨出是不是熟人的声音。有时我去瓜棚守夜晚一点,只剩下赛豹在瓜棚,我在走来的路上它绝不叫,但其他人走来的话,远远的刚到田头它就狂吠不已。所以谁想走进瓜地,我都会知道,即使我已睡了,我也会被赛豹的叫声吵醒。赛豹也很孤独,它一见我来就窜上来用它的鼻子嗅我,尾巴来回摆着,用身子蹭我的腿,一副亲热的样子。

有时大伙儿去田间劳动经过瓜地,会来讨个瓜吃,赛豹会拖着长长的铁链子从瓜棚里冲出来猛叫,吓的别人不敢靠近。我赶快把赛豹拖进瓜棚,训它几声,它也明白,再不啃声。

一天早晨,又有一泼人经过瓜地去田间劳动,照例有一些人来讨瓜吃。赛豹又是几声猛叫,我又把它拖进瓜棚,并把瓜棚门口的帆布帘子拉了下来,它不叫了。我拿了几个瓜,用刀剖了分给大家。后边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突然赛豹猛地窜了出来,冲着一个人的背后狂吠,它似乎想挣脱铁链子,以至把瓜棚也拉得摇摇晃晃。那人本来正蹲着吃瓜,被狗一叫吓的赶快窜了起来,扔掉了瓜块,提起了坎土曼,回过身做出防御的准备。我一看那人正是老吕,想不到都两年多了,赛豹还没忘见两年多以前的冤仇。

十月中旬,深秋了,哈密瓜的叶子都枯萎了,只剩下一些冬瓜(不是做菜用的冬瓜,而是可以储藏过冬的哈密瓜,成熟较晚)和瓜蛋子。我便也离开了瓜地,从此我和赛豹分别了,它也回到了羊圈。

几年后,赛豹竟然被连队里的一个绰号叫“小土匪”的上海青年活活掐死了。“小土匪”那时三十来岁,个不是太高,但长得非常壮实、有力,戴上顶狗皮帽,模样有点像京剧《智取威虎》山中的土匪,于是就叫开了。后来听说,那年春节“小土匪”穿了一件新买的尼大衣去其他连队玩,回来的时候经过羊圈,赛豹就窜了出来,“小土匪”就用棍子去打它,碰巧那天羊圈没人,不知怎么人狗就大打起来,赛豹扑到了“小土匪 ”的身上,爪子抓破了他的手,撕坏了他的大衣,小土匪则趁机一把紧紧地掐住了赛豹的脖子,把它提了起来,竟然就这样把赛豹活活地掐死了。

赛豹,我永远忘不了的朋友。

2012.6.3修改于上海奉贤南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