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的滕王阁
南昌郡器宇轩昂的滕王阁在一个阴雨霏霏的傍晚,终于迎来了神情忧郁的大唐才子王勃。
王勃背着简易的行囊,缓缓地行走在通往江南的崎岖蜿蜒的古道上。沿途的湖光山色让他淡泊的心绪变得透亮,洗尽京城的风尘,避开人生路途的磨难,大唐的天空忽而就变得清澈瓦蓝。二十六岁的王勃走出喧嚣的京城,走进唐朝美好的春光里来……
诗意的王勃风尘仆仆,带着心灵的创伤,带着江北的凄凉,带着对父亲的湿热的爱,一头就闯进了洪都新府南昌郡,与满含热泪翘首以待的滕王阁不期而遇。
唐王李渊的儿子李元婴建滕王阁时做梦也不会想到后来会有位名气比他还大的旷世奇才王勃出现,否则,他会结结实实地耗些钱财让滕王阁永远风光无限。那时的李元婴是个落难的皇子,当其他的皇子们都在父皇面前邀宠献媚、投机取巧之时,他被黯然流放到荒远的江南;当宫廷政变、权位易主之时,他仍然无奈地踞于悲凉的山水之间。但他反而把世事看得更淡,把天地看得更宽。放浪形骸,流寓山水,有时也会纸醉金迷,挥金如土,就是要让京城看清,他全然没有与他人争夺皇位的野心!暮春之初,他忽而看中了倚江背城的这块风景秀丽的地方。建个阁楼吧,清风明月之时,纵情登览,把酒临风,何其乐也!乐而忘忧,人生几何!李元婴的滕王阁就这样以旷达的胸襟耸立于浩浩荡荡的江水之畔。日夜流逝的江水呜呜咽咽地诉说着滕王李元婴的悲与喜、忧与乐、辛酸和无奈。
其实,王勃踏上南昌郡之前,现任都督阎伯屿已经为重新整修一新的滕王阁举行了三天的宴会。这场高朋满座、胜友如云的盛大集会是他精心组织的,他实在为自己修葺滕王阁的壮举感到由衷的喜悦。春风柔韧拂面,沁骨的清爽让他心情舒泰。他率大小诸般官员登楼,眺览一望无际的山山水水,陡然升起一种豪迈。南昌郡啊,人烟阜盛,物华天宝,人杰地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治理三年,如此盛景,岂不令人心醉!聚汇天下文人墨客于滕王阁下,赋诗歌咏,饮酒畅叙,岂不快哉!
此时的王勃,正好就在滕王阁下,他不经意间抬头望了望阁楼;而这时,阎都督也恰好低下头,他们的目光就那么不期而遇,一闪而过,几秒钟,各自移开。此时,惠风和畅,波澜不惊,天地间一片清明。
翌日,各地文人才子佳士如鱼归大海,纷纷而来。碧水蓝天,滕王阁前人头攒动。阎都督满面春风坐于阁楼之上,四周围满大小穿花戴金着玉的各色官吏。眼望着天下英才俱入囊中,都督心花怒放。日升三竿,集会在礼乐齐鸣中再次开始。武士列阵,演练精湛技艺,百步穿杨,对阵舞戟,骑马夺彩,飞车掠阵,鼓声喧阗,喝彩不断。文人登台,磨砚展纸,挥毫泼墨,诗赋俱备,文采飞扬,气象万千。风流滕王阁,碧瓦溢彩,成千古绝境。
王勃坐于阁楼东南一隅,看到如此胜景,早已陶醉其中,三杯酒着肚,已是微醺,一瞬间忽而悲从心来。想想李元婴终生怀才不遇,与己何其相似!天耶?人耶?他抓起身旁的毛笔挥毫写下如许文字:“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他长叹一声,掷笔于地,奋然起身,抑制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转身悄然离去。
阎都督注视着摆满台案的诗篇,喜不自胜。南昌郡,真是人杰地灵啊!他要印刻《滕王阁诗集》,于是向天下才子征集诗序。消息传出,众人齐呼,百官相和。夕阳在山,孤鹜翔天,王勃坐于阁前,感慨万千,思接千载,他向人借了笔墨,在台阶上,俯身写下旷世奇文《滕王阁序》。
暮色霭霭,风平浪静,王勃凄然站起,望着滕王阁,心中千言万语向谁诉说?他潸然泪下,心中默默向滕王阁告别。随之,他踉踉跄跄奔向驿馆,提了行囊,在茫茫夜色中,顺着江边小路,无言离去……
当阎都督看到《滕王阁序》,拍案叫绝,立马着人找寻这位震烁今古的奇才。此时,王勃已经乘舟离开了南昌郡。滕王阁立于江边,默默望着眼前这一幕,千头万绪汇成伤心与凄艳。
大唐,不会再有王勃;王勃,注定与大唐擦肩而过。偌大的一个朝代竟容不下王勃这个匆匆过客,也许,他再也回不了烟柳繁华的南昌郡,再也看不到让人魂牵梦缠的滕王阁。
风雨飘摇的滕王阁历经歌舞升平的昌盛年代,也备尝满目疮痍的艰难岁月,迭经兴废。而今,赣江之滨的滕王阁,伴着迷茫的烟雨仍旧日以继夜地翘首以待,等待那位从风雨中匆匆而去的大唐才子王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