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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花

作者: 不眠飞行2012/03/19散文随笔

现在是五月了。栀子花开了吧。或许已经开罢了。隔着,不远的时光,我却怎么也想不起那淡雅的花香。记得那年夏天是我最后一次高考。有一天晚自习回家,推开卧室门,满室的栀子花香便把我包围了。临窗的桌子上放着一大盘洁白的小花朵,她们在清水的怀抱中挤在一起安睡了。花香却四溢起来,融进月光里,融进浅淡的夜色。这花香却有了别样的意味,因为是妈妈专门为我摘来,养在浅盘中,那样满满的一盘,像她一直以来给我的爱,永远比多更多一点。我轻抚着这些洁白的花瓣,惊讶欣喜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过身,妈妈就在门口立着,微笑着看我,嘱我早点睡觉,不要熬的太久。

关于栀子的记忆,几乎长满每一个夏天。没有栀子的夏,对我来说是不完整的。小时候在我家村庄后面的小菜园里,临水栽着一棵大大的栀子花树。枝叶向四方散开,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舒展茂盛,像少女穿的饱满的蓬蓬裙的裙裾,又像一个阳光下挺立的华盖,顺风而动,自然生姿。墨绿的叶子终年绿着,阳光下,光滑的叶子反射着太阳的光辉,不经意的看一眼,会让人以为,有无数夜晚才会出现的小星星藏匿在绿叶深处,闪闪发光,弥足珍贵,就像那些逝去的年华,不可追,却永远存留在记忆深处,成为一生的印记。

栀子花的开放,是一段漫长的过程。几乎从春天一开始,青色的花骨朵便从花枝的顶端冒出来。她们有时候三五成群,挤在一个枝条的顶端,成为大大的一束;有的傲然独立,一枝独秀;有的均匀的散落在绿枝的两旁,蜿蜒而上,自成一体。随着春光往前推移,那些骨朵上的青色渐渐褪去了,变浅变淡,直到只在边缘留存下一缕青色的痕迹。这样的一个骨朵就孕育好淡淡的香气和洁白的模样了,然后在一个下露水的初夏清晨,悄然绽放,无声无息,只用那乍嗅还无,让人不由寻觅的花香来引人留恋,和那纯白无暇,如素颜般的美丽女子般的姣姣花朵来示人,让人无言心动。栀子的花朵,大的有碗口那样大小,小的则只像婴儿嘴唇般,不会发出哇哇的哭声,但却能释放迷人幽香。花瓣是复式的,一层层交叠着,从中心抽出黄色的花蕊。绿枝,白花,黄蕊,一枝栀子花堪比红色玫瑰。我以为栀子更能代表爱情,它洁白如爱情的纯洁无暇,它四季常青寓爱情地久天长,它冲淡而不平凡主爱情温馨美妙,它浸润整个夏的香若爱情的无边无涯。可是栀子却很少为爱情代言。在我们那儿的乡下,栀子花是一种人人皆可佩戴的花,并没有什么特别含义,只因为它的又香又白人人爱吧!每到夏季,走在路上,有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扎着俩小辫子,一边一个,带着白白的栀子花,天真无邪,更觉可爱;也有羞怯的少女,披长发,系长裙,在耳际着一朵盛放的栀子,如洗般纯净地,从夏季的风中走来,一路泼洒着青春的皎洁;还有那刚刚归省的少妇,于盘起的圆而光滑的漆黑发髻深处插一枝栀子,显得淡然优雅,成熟中透着点生动;更有那满头银发的老婆婆,她们不仅会在发髻中戴上花朵,还会在胸前的衣襟上佩戴,一群戴着花的老奶奶腿脚矫健的走在做礼拜集会的路上,脸上完全没有人之迟暮的凝滞与颓丧,反而是意气风发,昂扬向前的。我不知道男人们会不会戴上这样的花,我猜他们若别一枝白色栀子于耳后一定潇洒帅气。也许会有这样的情景,一个少年独立风中,手握栀子,在绿叶掩映的一隅,等着心爱的女孩,栀子是给她最好的礼物。

等到栀子盛开的时候,村庄便无时不刻都笼罩在那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奇妙香气中。由于村人都爱栀子,再加上栀子插枝即活,所以栀子在我们的乡下大片的生长着。院落里,池塘边,菜园子里,到处都有白色的栀子悄然开放,那些绿叶白花无声无息的点缀在村庄的角角落落。清晨,在晨雾的笼罩中,一树树的栀子花举着颤动着露水的笑脸,调皮地在乳白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在吸吮着这空气中的湿润气息。淡雅的香气便在这个时候弥漫开来,到达了晨雾的脚步所不能至的地方,香气飘进春闺,飘进童稚的梦靥,飘进主妇的厨房,飘进男人们劳作的田间地头,飘上房梁,飘至屋顶,散上树梢,爬上山坡,飘到白云深处……天地间都被这种香气所浸渍,就连夏天的阳光里也有了这种香的影子,村庄便在这样的包裹中存在着,栀子花香成了村庄最美的背景。傍晚,在袅袅炊烟中,花香也随着炊烟升腾,当两缕炊烟在村庄的上空相遇,花香便也交融在一起,在月色降临之前,把整个村庄濡染的如梦似幻,天上人间般不真实起来。我想这个时候的村庄是属于栀子的,栀子也是属于村庄的,它们彼此都在相互的爱怜中找到了归属。我想把这时候的村庄命名为栀子的村庄。村庄的花事来了,有花事的村庄怎么说都是美的,花点缀了村庄,更和谐了村庄的生活。

雨中的栀子更有别样的风姿。记得那年夏天,我撑伞走过一段长路回家。大雨刚住,空中还有微雨飘落,暮色也在这个时候开始降临了。就这样走着,一路遇见许多株默然开放的栀子。暮色让我看不太清它们的样子,但是那白色的花朵即使在晦暗中仍是如此的鲜明,一下就捉住了我的目光。它们有的被风雨吹打地低下了头,如羞涩的少女,刚要说话,却羞红了脸,把头低低地埋下;又像倾国倾城的美人,在暮色四合之时的无人处孤芳自赏,垂首自恋。有的即使被雨水弄湿了花瓣,仍倔强的昂着小脸庞;想象之中,应该有一线雨滴无声滑落,花朵如流着泪的脸庞,可表情却仍是微笑着的。看得人莫名心痛,惹人怜惜地紧。最难忘的是那惊艳的一瞥:我的目光穿过一户人家幽深的门堂,落在院子里一株栽在花盆中的栀子上。微风中,花枝微动。那花朵,硕大洁白,只那么三两枝,傍着拱形的门洞。暮色的黑暗作底,上面是寂然绽放的白色花朵,绝然是中国传统的泼墨山水画了。我撑伞呆立,如在梦中,有种穿越时光的沧桑感。想来那花竟不是开在现时,它该是开在遥远的古代,开在寂寞文人的庭院,开在愁怨伊人的小院,开在风雨飘摇的驿站,开在朝雨浥轻尘的客栈,开在破空而来的古韵书香……只是不该是开在现时。一阵风吹来,也送来了雨后清新的花香。那浓而不烈的香气击中了我,让我从冥想中醒转,最后看一眼那样的一株栀子,加紧赶路。可是当我转身,心中却有一种诀别感隐隐升起,是在跟什么诀别呢?我不清楚。我知道,此生,也许会是唯一一次从这条路走过,我与花的相遇,是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多么想任性地停留,却违背着心意踏上了旅途。是不得以还是不愿意我已经分不清了。我只知道,多年后我还记得那样的一个雨后,和雨中的栀子,相遇,瞬间成了永恒。

从小到大,看惯了栀子的开放,却很少注意到它是怎么凋落的。因为我所了解的栀子花,大部分是折枝栀子,就是被从花树上摘下,养在花瓶里或者盛水的茶盘中,再就是成了人们装饰的衣物头发的饰品。栀子花是怎么凋落的?原来,绽放枝头的栀子是永不凋谢的。它们过了花期以后就会变黄枯萎在枝头,直至花柄枯干脱落。栀子花虽然皎洁清香,但是却不会结出花籽。它们是靠扦插延续种族生命的。我不知道这是经过多少年的进化才成为了现在的情形。我只是在想这样的花,即使连凋谢也是不寻常的。也好,我可不忍目睹遍地惨白的花瓣落入泥浆,沾染红尘。这样也好,质本洁来还洁去,你在我心中始终是纯洁如雪,清新淡雅的,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