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思
站在三十岁冬日的雨中想起了五岁的冬日雨,那个冬日的雨下得缠绵而漫长,我靠在门槛上,比门槛高不了多少的我对着雨想念出远门的妈妈,妈妈去西洞庭舅舅家了,五岁的我认为西洞庭很遥远,遥远得我看不见妈妈的身影,听不见妈妈的声音。我想她,我想着她而后看着雨,我想妈妈一定被雨隔住了,才没有回来,如果天晴了,妈妈就会回来。看见很大的叶片上雨滴一滴一滴掉下来,而小叶子却只是稍稍的湿润,妈妈就象雨中的大叶子,我便成了小叶子。
雨丝细长的拉着,不断地密斜忙织,我看不清天空,更望不到西洞庭,只看见鸡妈妈领着小鸡匆匆回家。鸡妈妈身上羽毛一纽一纽了,而小鸡的羽毛仍是那般的黄灿灿,毛绒绒。有妈妈的日子真好。我倚在门槛上一次又一次张望,希望看见雨中妈妈熟悉亲切的身影,也似乎看见了妈妈的微笑,我靠在门槛上睡了……
这是童年对雨最深刻的感悟,那雨中清晰而模糊的身影。
雨仍在下,下到了我的少年。少年的我,因为爸爸去社交了,妈妈无钱给我买雨伞,放学了,同学们都打着漂亮的雨伞走了,而我对着雨发呆,雨,你什么时候停呢?那雨不停地震颤树叶,麻雀都躲进了小窝里,天快黑了,我没有理由不回家。我顶着书包,奔跑在雨中,累了,觉得反正前面也在下雨,何必要跑,不如慢慢走,任雨淋湿自己的长发。我的漫不经心却换来了好运,我的头顶不下雨了,一把绿色的雨伞遮盖在我的头顶上面。他来了,一位五年纪的大哥哥,笑得很友好:“淋雨了会生病的。”他把雨伞给我了,自己却飞快地跑了。我打着绿色的雨伞在雨中快乐唱起了“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一路歌声唱回了家。第二天,雨过天晴,我把绿雨伞忘记家中,大哥哥也没有来上学,说是重感冒,是因为淋雨了吗?我迷惑着。再过了几天,我终于记得把伞带回学校还给大哥哥,老师告诉我:他转校了。绿色的雨伞找不到主人了,我便成了它的新主人,那把绿色的雨伞以及雨中绿色的回忆一直伴随我小学毕业。我总希望再看到那位雨中给我遮雨的大哥哥,可人海茫茫,一个名字也不知道的朋友就从我少年的视线里消失了,却印在了我的记忆中,包括那把绿雨伞,犹如我绿色的少年。
冬日的雨带着淡淡的诗意与凄清,也带有无限迷茫,我却无法派遣这种凄清与迷茫,仿佛要从这迷茫中寻找昨日的身影。
他走来,从雨中走来,举着一把红雨伞,象雨丝一般飘进了我宁静的生活,他是我生命中的檬。檬说:“倚窗看雨的女人很忧郁,也很动人。”我笑了,接过他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打着雨伞与他在雨中一起疯狂。“林子,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件礼物,不送玫瑰,送一把遮风挡雨的伞。”说得那样感人肺腑,谁不流泪?
漆黑的夜晚,他开车走了,我打他的手机,只有嘟嘟声,却没有主人接听,我撑起红雨伞冲进了暴风雨中,我分明地看到檬的车倾倒在街道旁,他的鲜血伴随雨水从小巷深处蜿蜒流出……我歇嘶底里地叫着檬的名字,那小小的红雨伞就随风雨在空中飞扬……檬走了,雨停了,红雨伞也就在那一夜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茫茫雨海中。我把红雨伞遗失了,遗失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我的生命以及包括关于雨的回忆永远就充满了悲伤和遗憾。再也无法感受雨的诗意和浪漫,害怕有雨的日子,更害怕有雨的深夜,自己独自一人在雨线里翻阅那有泪有笑的日子,害怕那一碰即碎的记忆让我永远沉遁不前。
空旷寂廖的夜晚,雨帘包裹了一切,无论有梦的还是无梦的。人们生生让雨帘切割成无数个小世界,狭小的世界里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血管里漫流的血液声响。如果想超越自己,最好是什么也不想,就站在窗前听那雨滴打树叶的声音,那声音是世界上最纯最美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