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老黑
老黑是一只狗,在我家待了13年。他一生经历过坎坷,享受过辉煌,在第13年时,终于老了,也许是病了,吃不下饭,整天躺在门口的阳光下一动也不动,唤他,他也只是抬一下头,用没有力气的眼神看一下唤他的人,然后再低头趴下。就是这么安静的躺了十几天,每天只吃一点点东西,喝一点点水,最后瘦的皮包骨头,走路已经开始打摆。有一天,我们醒来发现老黑不在了,去他以往常待的地方找,都找不到。我便明白,老黑走了。
说来,老黑走了已经有5年了。这5年里,家里养过好几只狗,都是刚长开个头或者还是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最近,家里养了3个月的狼狗又生病了,吃了药打了针都没有挽回他的生命。爸爸说,喂不起来狗了,这么几年里,没有一只狗能活过1年。听了这话,多少令人扼腕叹息。于是我又想起老黑,那个陪伴我走过童年和青少年却经历他整个一生的老狗。
老黑是怎么来到我家的,我记不得了。当时一只全身黑毛黑得纯粹的小狗闯到我的眼前时,我惊喜了好一阵子。那个时候,他小的可以捧在手心里,走路一颤一颤,身上毛蜷成一撮一撮的,眼睛却非常有神。我把馒头和鸡蛋嚼碎了喂他,他就像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见到了心爱的零食,拱着头叭着嘴吃得那叫一个乐。吃完了,嘴边一圈都是馒头渣子,抬起头看着我,期待可以有继续享用的美食。我站起来,从屋里往外走,他就一颠一颠的跟在我的鞋子后面,我看到他跟着,于是加快速度跑起来,他也加快速度,跑着跑着就在地上翻了个跟头,爬起来之后站在原地朝我看,那疑惑的眼神分明在想,你为什么突然走的这么快?
那时,我也只是一个孩子,就是在这样每天的逗趣中,我小学毕业,上了中学,他也从一只小不点长成了大狗。有一天,我抓着他的两只前爪让他用后腿站起来,他竟然比我都高了。走在路上,与别人家的狗遇见,他一派潇洒威猛的样子,全身的毛发黑得发亮,舌头搭在外面呼呼地喘气,脚掌宽大厚实,很多小狗见了他,都是默默地绕开,等他走过后,才转过头看着他的背影,小声的叫两声。
老黑英俊的外貌逐渐引起了其他狗群的注意,一开始还有很多小狗给他让道,后来慢慢的会有几只大狗站在小狗边上对着老黑叫起来,那情形仿佛就是为了维护自己在小狗心中的地位而进行的挑衅。老黑是绝对不怕他们的。在家里,爸爸从老黑小时候就开始培养他的进攻能力,每天都给他充足的食物,让他与邻居家的小狗咬架,开始只能一对一,后来几只小狗同时与老黑对峙,他都能占得上风。所以,面对一群大大小小的狗的挑衅时,老黑几步扑上去,就把其中最大的那个咬的嗷嗷直叫,鼻子上都咬出血来了,其他小狗见状随即四散逃开,在一片混乱的狗吠中,老黑乐呵呵的跑回来,一脸兴奋和霸气。
老黑虽然厉害,但并不是每次“战斗”都是赢家。有时候,他自己跑出去溜哒,回来时就看到他脸上、脖子上、腿上都是斑斑血痕,躲在一边用舌头舔舐伤口。虽然当时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和哪些狗 “战斗”的,但是隔个一天或者两天,爸爸就会听说老黑在什么地方一敌三、一对五,虽然受伤了,但是也没有让另外几只狗平安回家。
树大招风,有几次,老黑差点因此送命。老黑身体最强壮时长到了90多斤,走到哪里都会被夸赞“这狗真大、真漂亮”。一些不轨之徒开始打起老黑的主意,想偷了他卖掉或者吃他的肉。一天夜里,睡觉时听到老黑的一阵乱叫,那是他晚上看到有生人靠近时的本能反应。叫了几声之后,便没了声音,爸爸感觉不对,匆忙开灯下楼,才发现老黑已经躺在地上,全身颤抖,口吐白沫,旁边扔着一块没有吃完的肉。是有人给他下了药,把药藏在肉里给他吃,然后等他昏迷后抬走。索性发现的及时,没有让人把他抬走,爸爸拎一桶冷水朝他身上泼去,后来又不知道怎么给他清理的肠胃,天亮时,他的情况慢慢好转,已经可以站起来走路了。自从那次以后,老黑不吃外人给的任何东西,哪怕他多喜欢吃的东西,顶多闻一闻,便走开。
在狗的世界里,老黑有着他自己绝对的威风,但是在家里,他从来都是一个踏踏实实的守护者。爸爸到附近买菜或者闲逛,他都会尾随在后,不多走一步,也不少走一步。爸爸停在路边和熟人说话,他就站在一边,站累了就坐下,只要爸爸的脚步一动,他立马站起来跟着继续走。有时候,家里人都出去了,门都关着了,他就趴在门口,一直等到有人回来才会换个地方。一次,家人外出办事,两天没有回家,走之前在门口给他留了食物,两天后回家时,他老远看到有人回来,就从门口跳起来迎上去,亲昵劲儿让人备感温暖,邻居看到后说,你们两天不在家,这只狗就两天趴在家门口,外人靠都靠不近,别说没有小偷了,就是有小偷也过不了老黑这一关。
13年里,老黑跟我去上过学,在学校门口看我慢慢走远了才转头回去。老黑跟我睡过同一张床,他生病时浑身发抖,我把他抱在床上,用被子给他盖着,后来被妈妈数落了一顿。老黑舔过我的脸,我牵着他的前爪让他直立走路,走着走着没走稳朝我身上趴了下来,伸出舌头在我脸上用力舔了一把。老黑跟我赛过跑,我跑不过他,他就在前方等我,靠近了之后再接着跑。老黑跟我一起听过音乐,我放理查德的钢琴曲给他听,他安静的趴在我的脚下,音乐一停,他抬起头看我,眼神充满了祥和。
老黑走的时候,悄无声息,他在家门口趴了十几天,瘦的吼不出声音。那些天,他趴在门口静静得看着家人进进出出,眼神随着脚步缓缓的移来移去,那是没有力气的眼神,也是最不忍看的眼神。他用了十多天感受这个家门口的味道,有一天夜晚,他终于想通了,就走了。留给我的,是一生的想念。